今天是我的生日,一早起来就收到很多贺信,还有红包,丈夫跑了超市买来豆包,女儿甜甜的“祝妈妈生日快乐”让我心里美滋滋的。甚至连保险公司、很多有经济往来的部门都发来了祝福短信。这个生日过的好多人想着我。
所有甜蜜围绕着我,可是心里总不自禁地飘过一种失落,祝福众多却唯独少了一个素蛋、一碗手擀面,少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妈妈味道”。是呀,每逢生日,妈妈的味道一直陪伴了我30多年,不论我身处何地,妈妈总是一大早晨就静静地端上来,有时没在我身边也会早早就打过来电话,告诉我煮个鸡蛋、擀点面条,“滚走霉运、宽宽心心长长久久地生活”。虽然只是一个鸡蛋、一碗简单的素面,却是天底下最宝贵的生日祝福。
母亲,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一个字眼。母爱,是天底下最无私的也是最伟大的爱,没有之一。我的母亲比别家母亲更多了一层遍尝艰辛的慈爱与伟大。
我的家庭是中国典型的脸朝黄土背朝天,只靠一亩三分地生活的农民家庭,父亲又是只知道干活不知道人情世故的老实人。家里有兄弟姐妹六个,世道的冷暖让母亲一飞只想家里能飞出个“金凤凰”光耀门楣,也省得再受那些说不出道不尽的窝囊气。虽说六个孩子都是读书的好料子,可阴差阳错,大哥为减轻家里负担撑起了当家主业重任后却在二十几岁的年纪离开了人世,父母倍受打击,精神恍惚。二哥迫不得已远走他乡投靠亲人开始另类求学路,大姐二姐无奈辍学扛起摇摇欲坠的家。只有三哥与年幼的我,还在小学读书。刚强的母亲在混混沌沌中度过三年后,看着两个半大女儿辛苦撑家,两个年幼孩子可怜的模样终于在悲痛中惊醒。一边为父亲寻医问药,一边强忍锥痛坚强理家。也就在这时,母亲更加坚定无论怎样艰难,都要供出一个大学生,所以三哥就成了母亲的重点培养对象。我只是个陪衬,但因为我太小成绩一直是班里第一,家里也没人想怎么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虽说很穷苦,但有母亲的勤俭持家,有父亲的辛苦劳作,勉强维持到两个姐姐相继出嫁,三哥与我先后上了高中与初中。家里经济吃紧的不得了,父亲与姐姐们都动起了让我辍学的念头,我却坚定得很,不肯放弃。母亲看着我年年第一的成绩,又见我不肯放弃,也只好咬牙坚持。父亲却一直不同意,我的初中生活其实是半读半耕式的,无论家里有什么活,无论我是在课堂里,还是在上学的路上,只要家里的活没人干了,父亲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喊回家干活,我一年的上学时间差不多有大半都是在校外家里农田中度过的。纵是这样,父亲一直都说如果我考不上天中(那时我的学校高中招生定向是八里罕,很少有人能考上天中,哥哥也只是读了向阳高中,比八里罕还差一个等级)就不要念了。我心中却憋足了劲,非要念不可。
也许是老天被感动了,我中考的那年天中突然面向汐子招生,就这样我幸运地被录取了。虽然录取了,父亲及家里人仍坚持不再让我读了,原因是三哥高考落榜,他们决心让三哥复读。我是执意要读,无论让我做什么都要去读,母亲见了我的决心还有我那优异成绩,深叹口气答应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去读书的学费跟行李用具等,我清楚地记得,上学的褥子是用大姐家的鸡毛做的,母亲赶集花5元钱买了一块绿色的确良布头,滑滑的凉凉的,根本不适合做褥单,却做了我多年的褥单,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保存着它。被子就更不用说了,母亲把家里三床被子全都拆了取比较好的那部分为我硬凑成一床,补丁被母亲用一个白大线布做成被头一罩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学费凑的尤其艰难,直到我开学的前一天,父亲与母亲吵了一夜架后,母亲第二天把家里唯一一头猪以便宜市场很多的价钱卖给猪贩子才算有了着落。开学那天,只有母亲送我到村口,眼睛湿润地对我说,“孩子暂时我先硬凑着让你念着,实在念不下去再说”,当时我心里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塞塞的堵堵的,却又无比坚定必须好好学习。
高中三年,我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在辍学边缘和拮据得不能再拮据的生活中度过。家里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很长一段时间亲戚们都不愿上门也不愿母亲登门拜访。三年里我未添一件新衣,鞋子也都是同学穿剩下的,吃的永远都是小米饭就着家里的咸菜干。我节衣缩食,严重营养不良,为节省体力教室在五楼的我早晨上楼后没有特殊情况轻易不下楼。老师了解情况后,每天必须的晨跑都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了。即使这样,上天仍同我开玩笑,在我和三哥同时备战高考时,父亲因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盼了一辈子的儿子终究未能在闭眼前让他如愿以偿。在父亲去世二个月后,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先后寄到了家里,面对着家徒四壁的现状,面对着两难的抉择,母亲做出了选择:放弃我,让三哥去读大学。
那时的我,反抗过,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但想想母亲的不容易和家里的现实情况,只好含泪把我的大学梦藏了起来,走进工厂,打工赚钱与母亲一起供三哥读大学。不幸再次降临,在一次晚班工作中,高温压纸机器将包括拇指在内我的右手四根手指全部碾压,造成不同程度损伤,需要手术截掉烫死部分。从手术室出来后,我不顾疼痛抓住被层层包裹的右手,感知到已经缺失,一下子就崩溃了。
右手是我全部的希望,我曾寄希望于等三哥毕业后,家里资金不是那么紧张时再开启我的求学梦,或是我边工作边学习,我总是认为上大学不是唯一出路,通过自学努力一定还会有更好的未来等着我。可是如今右手伤残,连握笔都做不到,以后我还能做得了什么?我的人生支撑就这样轰然塌陷了,彻底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自此以后,我封闭,自卑,不想见任何人,任何人只要瞥一眼右手我就会发狂,性格发生了严重的扭曲。母亲面对这样的我,一直面带微笑陪着伴着,转过身后,却悄悄抹眼泪。几年的时间里,母亲每天都会送我出门去上班,有人不经意看向我的右手时,她都会不动声色地帮我遮挡住。晚上下班时,远远就会看见满头白发的母亲在村口等着我,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我右手的手套都是母亲特制的,戴上后你不会看出我缺失了手指,所有的脏衣服包括内衣很多年里都是母亲洗好后帮我折叠得板板正正。就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暴躁易怒、神经质般的我时,六十高龄的母亲始终不离不弃在我身边,为我的工作四处托人奔走,耐心地帮我打开心中郁结。不放弃任何办法鼓励我重新使用右手,才有了我今天能用残缺的右手做任何事情,包括在键盘上敲字,并且盲打速度比一般人都要快,还在2008年用伤残的右手拿到了自考本科毕业证书。
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如果没有母亲,很难想象我能否走得出来。我的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妇女,但她的善良与智慧不输给任何一个饱读诗书的现代女性。是母亲,让我战胜了命运带给我的一个个玩笑,是母亲,让我重拾生活的信心,也是母亲,在磨难无情关闭一扇门时她亲手为我推开了一扇瞭望美好世界的窗。
母亲的大半生都是悲苦的,她却从不抱怨,坚强面对。以乐观、坚毅与豁达影响着我们,并教育我们感恩生活的磨难,感恩遇见的一切沟沟坎坎,只有这样,电闪雷鸣后的彩虹才会更加七彩斑斓。也正如她的后半生一样,剥去层层苦涩,终现幸福的甜蜜。
如今,我的母亲已经去了天堂。从不愿回忆过去的我,泪流满面写下这些文字之时,唯愿我的母亲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