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罗晖用与他高大身材相适应的嗓门厉声喝道。

“我………”阴影里传来有点颤抖的声音。

“快出来！”罗晖打亮了衲珍电筒。光圈中隐约看到有个穿白衬衣的人蹲在阴影中。

“我……”这个穿白衬衣的人期期艾艾地似乎不愿离开那里。但当罗晖伸手要拉他时，他站了起来，径自对小路走来。我们逐渐看清楚了，这是个有点书生气的年轻人。他只在走近时抬头扫了我们一跟，然后就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我们面前，像在研究他那双沾着泥的黑皮鞋。我注意到他那白皙的脸上，有一双暗淡失神的大眼睛，似乎包含着委屈和难言的痛苦。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的话不那么冲，但语气声调是严肃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年轻人脸上抽搐了几下，挑起眉毛用一种挑战的态度回答道。

“你知道这里出事了吗？”陆分局长问道。

“你们不是专门赶来的吗？”年轻人反问。

听他的话，我们都以为他是物理研究所的，但罗晖注意到了我们刚才忽略的问题，盯着年轻人大声说道：

“证件！你的证件。”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终于默默地把工作证递了过来。

罗晖接过工作证看了一眼就递给我，然后乜了一眼年轻人说：

“这里不是能源研究所。我们换个地方去谈谈你到此有何贵干？丁亢杰同志！”此时此地，一个外单位的人是有些话要说清楚的。但现场情况还没弄清楚前，贸然就把人带走是不太合适的。所以我对陆分局长说，让他先派人把这个姓丁的先看着，我们先去大楼。

电梯把我们直送到八楼。楼口和电梯里都已有民警守着。一个红脸大汉把我们领进了814实验室，这里是爆炸发生中心。

814实验室是里外两间的套房，外间是更衣休息室，里间才是真正的实验室。从门外同样看不出什么爆炸破坏的情况，门内也一点没有凌乱狼藉的景象。一进门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扑鼻而来，与其说是爆炸后的那种烟火焦味，还不如说是象是化工厂的那种气息，与楼外闻到的淡淡药味不同。外面的气味该是臭氧吧。

在更衣休息室中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一个是我认识的，市西区分局搞现场侦察的老侦察员，还有一个秃顶白鬓瘦骨嶙峋的老头，直着眼睛对我们视而不见；另外一个则是有双乌黑晶亮眼晴的年轻姑娘。见我们进去，除了老头坐在沙发上没动外，他们两个都站了起来。

姑娘对我们点了点头说:

“杨老身体不好，让他休息一下。我是物理研究所科技保卫处的，叫王春玲。有什么事情要了解可以找我。”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春春，春春没有了。林薇在找春春，找春春！”老头忽然莫名其妙地接连说了这么几句没头脑的话。显然这位杨老先生还没从突发事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他说的春春和林薇是谁呢？

姑娘的眼光在我脸上一转，仿佛明白了我还没说出的疑问，解释似地说道：

“林教授是我们所的研究员，春春是她的女儿。杨老杨木同志是林教授的爱人，著名的画家。”

“冯处长，我们去看看爆炸发生的现场吧，林教授还在里面。”分局的侦察员对我说。同时也等于向在座的介绍我的身份。看来那几个在发生爆炸时一定在现场。这位杨老的状态肯定暂时问不出个名堂，而叫王春玲的姑娘虽然是什么保卫处的，似乎太年轻了一点。年轻漂亮的姑娘搞什么工作都有点“那个”，我还是去向还在现场的林教授先了解了解。但这时陆分局长上来了，他一见到我就说：

“市中区分局和大桥分局都来了人，还有一个什么科技通讯社的记者也跑来了，要上楼来。说是有人通知他的。”他望着我似乎在问：是你请的记者？

我可没通知这些一有什么事就碍手碍脚，粘着要情况、要材料、要结论的记者先生。所以摇了摇头说：

“什么记者？……”我还没说完，那个王春玲却开腔了。

“科技通讯社的科技记者张长弓同志，是我通知的。请他就上来吧！”

嘿！一个物理研究所保卫处的姑娘居然也发号施令起来了。请什么记者来凑热闹？可是人已经来了，不让上来也不好。这些记者多半是不好惹又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只好对陆分局长说道：

“请他们上来吧。从现在起，现场的一切问题由市公安局直接安排、指挥。”后面这句话我是故意说给那位漂亮姑娘听的。这些漂亮姑娘是什么怪念头都会有的，说不定还要去请什么作家、演员或工程师来搅和，我可有言在先了！说完我挥了挥手，让大家往里间实验室去。

刊登于1981年《科幻海洋》第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