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太大了,地域文化太丰富了,所以,口味不杂一点,耳音不好一点,外出可不太方便。
比如重庆麻辣口味,实在令人难受。据说,有几位女同志去重庆,相约去吃汤圆,进门就嚷嚷“不要辣椒!”卖汤圆的冷冷说:“汤圆没有放辣椒的!”
前任局长有次去长沙公干,几天下来,实在辣怕了。有天饭店吃饭时,特意事前交待:“汤不要放辣椒。”结果端上来一看,一层红红的辣椒油,他很生气,叫来厨师问,“不是说好了不要放辣椒吗?”厨师理直气壮说,“不放辣椒怎么做?”
小时候吃的咸鸭蛋是很香的,但丈母娘家的咸鸭蛋,那是真的咸鸭蛋,咸的发苦。北方的肉包、菜包、萝卜包、粉丝包,那都是放碱粉的,鲜、香。南方的莲蓉包、奶黄包、椰蓉包、豆沙包,那都是甜的,腻的慌,他们却说,“好味,好食”。譬如番薯糖水:番薯去皮、切块、煮汤,加红糖,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广东人说,“好嘢!”——什么“好嘢”?送我都不吃。
2013年在北京,偶和山西某同学一起吃早餐,自助餐。他拿了一碟子醋,任何食物,都蘸一下醋,张嘴吃下去,我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实在佩服他吃醋的本事。难怪听说山西人家嫁女儿,不问其他,只问男方,“家里有几缸醋?”
2015年去苏州,晚上几个同学烤羊腿,烤熟了,拿刀子割肉吃。有位女同学不吃羊肉,看我们吃羊腿,喝啤酒,直生气,她真生气!不知道是生我们的气,生她自己的气,还是生羊腿的气!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大致不差。湖北九省通衢,融合同化的厉害,虽然没什么特色,所幸什么都可以适应。当然,甜食除外。
所以,一个人,口味必须要杂一点。
初来惠东时,街上买东西,老板说:“四块半”。没听懂,“什么?”老板不耐烦,“四块半”。还是不懂,只好递给他一张大票,然后看他找回的钱数,哦,明白了,四块五毛,五毛就五毛呗,干嘛是“半”呢?
刚拍拖,妻子嘲弄我讲不标准的客家话,“油麻糕”。我说,你不是一样?鸡腿还叫“鸡比肉”呢。“鸡比肉”对“油麻糕”成为多年的调笑之资,客家普通话和普通客家话,彼此彼此,谁也没比谁强。
网上曾见一个视频,某老外说,“你在美国,说你会说法语,哇,聪明!你说你会说俄语,哇哦,真的假的?太厉害了。你说你会中文,哇!!!哇!!!”。但我真见过会说中文的老外,娘的,普通话说的比我好听多了。还有一个讲白话的,贼溜,帅小伙子。还有一个讲四川话的呢,光头大叔问了,“各位打扰一下哈,我问一下,九眼桥咋个走?”,边上外国小伙子搭腔了,“诶诶诶,我不是人,我是鬼嗦。九眼桥我晓得,拐个弯弯,倒个拐拐,穿个巷巷,就到了”。
最有意思的汪曾祺写的几件事:一是在苏州,身后有几个少女在叽叽呱呱地说很地道的苏州话,一边的电梯来了,一个少女大声招呼她的同伴:“乘面乘面(这边这边)!”他回头一看:说苏州话的是几个美国人!一次是在长沙,有人鞋坏了,去修鞋,鞋铺不收。“为什么?”“修鞋的不好过。”“什么?”“修鞋的不好过!”他只好翻译,告诉朋友,修鞋的今天病了,他不舒服。“不好过”这句话是正宗的阳新话,长沙官话不是类似武汉话、四川话吗?怎么会冒出一句标准的阳新话呢?有点费解。上了井冈山,更麻烦了:井冈山说的是客家话。他们听人介绍情况,说井冈山没有人肯当干部,某人挺身而出,他老婆反对,说是“辣子毛补,两头秀腐”,意思是 “辣椒没有营养,吃下去两头受苦。”——这句客家话谚语,我倒也明白。
想起读大学时的一件趣事,虽然有点粗俗,权记录如下:当时的咸宁市有阳新、通山、崇阳、嘉鱼、通城五县,咸宁、蒲圻两市,还有市政府所在地温泉镇。一个市有六种方言:温泉讲武汉话,易懂。阳新、通山话近似,基本可通。咸宁话较粗野,勉强能懂。嘉鱼话半懂不懂,蒲圻话就不大明白。最难的是崇阳话和通城话,叽里呱啦,如听天书,三年同学下来,除了骂人的话以外,我只听懂了一句,是崇阳的程勇同学亲自教的:“hai tai fi ,hai xiou fi ,hai bou tai bou xiou gou fi ”——我实在没办法选用合适发音的字,勉强用以上符号标注,音似而已,翻译过来,是:“开大会、开小会,开不大不小的会”。所谓有趣但粗俗的事情,是每周六晚篮球场放露天电影,偶然停电,全场哗然,于是,阳新的同学用阳新话骂娘,崇阳的同学用崇阳话骂娘…….其中,最特别的,最有特色的,也是全场骂的最响亮的,是蒲圻的同学用蒲圻话骂娘。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句骂娘的话,可我没办法写下来。
所以,一个人,耳音必须要好一点,最好各地的方言多少能听懂一些。如果,真的口味单调,耳音不好,那也行,那对生活的兴趣广泛一点,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