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见震唯,就连忙问道:“得罪,这一位可是此地主人?!”
震唯还没有从与云歌的分别中缓过神来,但睿智如他,已七八分猜到面前女子的身份。顿了一顿,缓缓而言:“正是。”
女子微微欠身:“在下乃月族使者,也是…白羽的姐姐白魅。见过尊贵的谷主。今日不请自来,乃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还望多多包涵。”
震唯不再看她,望向远处白羽厢房方向,沉默了片刻:“如此说来,先我之前,姑娘已与小羽见过面了。”
女子略有尴尬,“正是。但却不是故意如此,只是……”
“无妨无妨,当初她也是这么忽然就来了我老头子这里。年轻人,总是有些自己的方式。”震唯摆摆手,此刻无心听她解释,却也不想开口问出那个不好的预感。
白魅笑笑依旧说道:“却是要跟谷主解释一下的。我也不知前一刻是何方神圣留了只有我族人可以追踪的印记在此,情急之下我就顺着印记传送过来,刚好碰见了妹妹。我问过妹妹,她却完全不知此事,甚至,我感觉得出她连身上的月族法能都被结界封住多年,完全不知此“世外桃源”外的世界,难道不是谷主种下印记引我来此吗?”
震唯皱眉道:“我老头子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并没有时间去种个什么印记,而且…你是否清楚你父母之事么?你父母亲生前可是千叮万嘱我务必要尽全力保护好你妹妹,切不能让她的身份为外人所知。”说到最后几个字,震唯故意严肃状加重了语气。
女子俏丽的脸庞上涌上无尽伤感:“我懂,感谢谷主多年对妹妹的照顾,但我这一脉相承的姐姐自然不是外人。得知父母亲法力原魂消散而妹妹只是杳无音讯,并寻不着原魂消息,至此我寻了她许多许多年了。”她带着哀求的眼神看向震唯。
“咳。”震唯不是没听白羽小时候念叨过姐姐。但这时候他并不想接话。他夫人这几日身子本就不好,今日云歌走都未能起身相送,如果……如果白魅是来要回妹妹,很显然她现在也是做此打算,他不知如何向夫人传递这第二个“噩耗”。
两个人沉默的立在原地。一阵清风拂过,震唯白色的须发在风中凌乱,也如同他此刻的心绪一般无从理起。
“大胡子师傅!”
此时白羽从花丛中突然站了起来。
“大…这个无礼的丫头!”震唯嘴里呵斥着,眼里满是溺爱之意已流露。
白羽立刻低头吐了下舌,然后悄悄斜眼看了看师傅,好像没有真的生气……她慢慢绞着衣角说道:“师傅对不起……我,我是想说,嗯,师傅,我想,嗯,跟姐姐回去。”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震唯心里一凉,凄凉的笑了笑:“怎么?今日都要抛下师傅走了?师傅是不是从前凶你们太多,攒着今日一起来报仇?”
白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小羽最感激的最喜欢的就是大胡子师傅了。只是,只是,姐姐,我真的也好想她……但她又不能在谷里住下来的,所以,嗯,所以,但是姐姐说,我们可以经常回来看看的,姐姐现在会瞬间移动噢。”她一脸天真。但没人知道,她后面还有几句话没说。姐姐跟她说的一番话,让她心里也有了个小算盘。如果跟姐姐一起出去,多学一些不一样的法术,可能,哪一天就能去找云歌师兄玩呢……
“走罢走罢,都走罢。”震唯已无心再说。移步朝主殿走去。
“师傅,大胡子,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不要生气呀!”白羽一跺脚,朝师傅追过去。
白魅在后面静静看着两人。是,不论如何,她此生也只剩下这一个血亲,她必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才能安心护她周全。相信这必定也是父母亲的遗愿。
出谷之路,流光天后躺在软榻之上,金色指甲轻轻敲着榻木,不经意地问:“云歌这名字挺好,朕很是喜欢。可是那谷主给你取的?”
“是。”云歌微微一笑。师傅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但深在这谷中,他却不仅善养奇花异草,逍遥软剑使得登峰造极,就连吟诗作赋也不在话下。时常从谷外托人带各种当下兵书文著回来,由此感染得谷里不多的几个弟子人人都爱上看书,若他这师傅出了谷落入尘世中,怕也至少是个文坛泰斗之类的吧。
“那便继续用着这两字吧。但以后,就随回你父亲的姓,赐名夜云歌吧。”天后朝向他道。
“是,多谢天后。”云歌拱手。
“见你对师傅感情着实深厚,此人也是个人才,只可惜朕一番长谈下来,他毫无雄心壮志,只执着于那些花花草草,可惜了。噢,对了,如此有才之人,后代必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却不知他女儿是否有意出谷?”天后随手拂去飘在身上的落花。
“天后说的可是昨日殿上见到的白羽姑娘?”
“正是。”
云歌沉思了半响道:“或许吧。”
天后转头看着云歌:“那依你说,若她有意出谷,接她至我流光,一同为这江南大地增色添光,可好?”
云歌脚步顿了一顿,“师妹,确是自小体弱多病,虽有好转但修为仍是比寻常人要弱了一些,况且她性子太过直率,怕是难以承担天后恩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天后此刻要问这个,白羽与天后应是毫无瓜葛才对,但昨日里天后见到白羽的表情,他也是瞧见了的。包括师傅突然说白羽是自己女儿,不让天后碰白羽,他都是看在眼中。此刻又提起这一茬,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难道白羽身份有什么秘密?但就算是有什么秘密,以她的修为,真的不足以让天后瞧上眼才对。唯一异于常人的,可能就是那双蓝色眸子?
天后一笑,道:“姑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人不可貌相。噢,应该说,有些人,正是要以貌而相。朕认为,有她的眸子,就足够了。朕亦相信,不久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当然,看得出来,你与那姑娘之间,感情不一般呐。”
她戏虐的看了几眼云歌,云歌沉默的低下了头心思飘渺状。于是她转向另一边看了几个仕女几眼,手不经意间轻轻向后一扬。
仕女会意点点头,正待悄然转身而去,一旁的剑客侍冬忽然伸出巨剑拦在了她前面。转头对天后说:“天后此行目的已达到。其他事,就算了罢。当然,也来不及了。”
流光天后转头冷冷盯着他,两人目光交错几个来回,天后慢慢转回了头,笑道:“侍冬说的是,继续赶路罢。”
逍遥谷中。
白羽坐在师娘床边。满眼愧疚。
师娘微笑着看着她:“傻丫头,师娘又不像你那个倔师傅,有这团聚的好日子,哪能拦着你不放。师娘看着你从小日日哭哭啼啼时,心里就疼得紧,巴不得去哪捏个泥做的爹爹娘亲送给你也好。如今虽心里也疼,但说到底,还是替你找到姐姐高兴,何况,还是总能回来看看师娘的不是?”边说着,眼里也是盈满了泪。
白羽的泪珠也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下来。“我……”
“不哭,今天不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吗?怎么能哭?”师娘抬手擦去她的眼泪。
“可师傅他,我看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我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根本不是真心想让我走。我又不想这样负气的就走掉……”白羽嘟着嘴小声嚷嚷。
“咳,这倔老头子,他也就是太疼你了,舍不得嘛。没事。过了今晚,明日肯定好。师娘来对付他。放心。定是要开开心心送你回家去的。”师娘微微有点咳嗽。
“师娘你没事吧?”白羽赶紧帮师娘拍背顺气,一旁伫立的白魅也赶紧去桌子上取杯倒水端过来。
“不碍事。年纪大了,小毛病多,还好没有大毛病,至少,肯定要撑到你下次再回来看我的时候。”师娘顽皮的眨眨眼。
“哎呀师娘你说什么呢。”白羽一下依偎着师娘蹭了蹭。“我师娘最少要活两百岁,不,五百岁才够!”
师娘哈哈笑起来,两人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一旁的白魅也笑起来。这些年,妹妹得此良母照应,也养了一个乐观的好性子,说不定,比当初留在月族里还要更好一些……
说着说着,门外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慢慢走进来。正是震唯。
他看了夫人一眼,道:“身子没好全,本要安静躺着养,怎地就坐在这里嘻嘻哈哈的…”
谷主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我与自己女儿聊得开心,病才好得更快!却是你,又来打断我们做甚?”
震唯没吭声,拿着一块东西放在桌上,对着白羽说:“呐,丫头,这个给你。”
白羽站起身去看,白魅却眼尖先瞟见了,她大吃一惊——这,这是星石?如此巨大一块!
白羽也叫了起来:“呀!师兄的玉佩!怎么落下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这玉佩可是云歌师兄从小到大不曾离身的,如今却落在这了!不行师傅,我得去找师兄给他送过去!”
震唯摆摆手道:“我说丫头啊。这性子能不能静一点。说话总是跟个连珠炮似的。你啊!你去外面碰着外面的姑娘小伙子了,你可怎么办呐。这是你师兄送……你的!”他把玉佩塞在白羽手中。“好好拿着,算个念想。”
震唯不是不知道此玉宝贵之处。而且,他还隐约知道这块“星石”中藏着的过往故事。
他年少之时,来往于尘世与谷中很是频繁。就听说过,那轰动世间的流光皇族与月族纠葛。
据说月族里早年一位巫女曾出逃,正巧被流光皇子所救。流光皇子因动情,将月族巫女藏于流光城中,试图躲过月族对其的追查和抓捕。
巫女为求神力加持,随身携带着两枚宝贵的星石玉佩,加上自身强力结界,在流光皇城内藏了那数年,但因为与皇子情愫渐生,数年后为已登基的皇子诞下一子。但就在小儿诞生之际,法力波动过大,被月族人无意中发现。随后月族追兵赶到,巫女情急之下使用了玉佩力量,带着夫君与小儿出逃……随后。这块玉佩出现在落入谷中的云歌襁褓之中了。
他知道此玉的往事之后,明白云歌并非凡人。本想将他送回流光。但谁知又听说月族长老迁怒流光皇城私藏巫女数年,在皇城内对宫人大开杀戒……听说,这一场杀戮,直到流光守护者,冬日使者-半神侍冬到来,才终结。月族败退。流光皇族也几近绝迹。也不知是何人接了下一任皇位。他犹豫不已,当时不知送回去,以云歌母亲的身份,流光是留他还是杀他?遂一横心,为了孩子好,他把云歌留在谷里养了下来。
而从此惊天一战后,流光与月族梁子结下,两族发誓永不往来。
惜是侍冬每逢春末进夏便要休眠三月,流光之城这一原本平和之地,为求长期自保,也不得不开始暗暗建立自己的魔法队伍,抓住月族人,便严刑拷问其族内秘方,而当初巫女带出的两块星石玉佩,仍有一块在皇城内,慢慢就被供奉和使用了起来……
而流光皇子的失踪,也造就了流光天后的被逼上位。度过了可以说最艰难的二十年。如今的流光,魔法之军亦有小成,天后自身也依着玉佩,法力大增,并不怎么惧怕月族之力。
但,这一切,她并不准备立刻告诉夜云歌。
如果天后能够带走这个月族的年轻的白羽小姑娘,定能成为不错的试验体……但看震唯当时极力遮掩和坚决的态度,天后不能强抢,否则云歌都不一定跟着回来。流光皇族当年被屠戮惨死太多,无皇子为后,找到云歌并带他回去继位是天后唯一的希望……
看着震唯若有所思的脸,白魅心里疑惑不已。此玉看来很是陌生,但却是月族独有的星石没错呀,那怎会在白羽的什么师兄身上?而且如此巨大的星石,怕是现在月族里都不多啊,月族之中,唯有凌姓的一脉才会打磨此石……
不管怎样,先打好招呼,带妹妹回去再慢慢查罢。
没等白魅开口问出“何时可以与妹妹离开”的话,震唯却虎躯一震,恍然大悟般转头拉过白羽,再朝白魅招了招手,神情凝重道:“此刻便启程回去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