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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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这句话,至今被奉为经典,即便是隔着时空,看的人,也能从这句话里,品出许多他对那个人温柔百转的情丝,而这个人,正好是他的结发妻子张兆和。
爱的人,正好是自己的妻子,看起来似乎很完美,然而沈从文和张兆和的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那时候,沈从文被胡适先生聘请到上海当了老师,而他的学生里,就有一个女学生,名叫张兆和。他们是两个成长背景完全不一样的人,沈从文出身贫苦,正规学历只是小学毕业,虽然因为才华出众,被胡适举荐当了老师,但是骨子里还是不够自信,第一次上课时,他的湘西土话很多人听不懂,前排的学生听得不知所云。他的声音又小,他自己都很窘迫。而张兆和却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出身于名门望族,自小就接受了各种新式教育,是个新时代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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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看起来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沈从文却先动了心,他爱上了他的女学生张兆和,但天性木讷的他,并不敢直接表白,只能不断的给她送情书,张兆和不动声色,只是把情书编了号,然后,始终保持沉默。时间久了,学校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张兆和这才急了,拿着情书去找校长胡适,表示老师骚扰她。
但是,胡适却当起了说客,他对张兆和说:他非常顽固地爱你。张兆和马上回了一句:我很顽固地不爱他。因为是沈从文的好朋友,胡适为沈从文说了很多好话,希望她再考虑考虑,但是张兆和始终不为所动。
只是,烈女也怕缠郎,在以后的三年里,沈从文继续对张兆和发动情书攻势,有一次,甚至给她写了六页的情书!在这样的攻势下,原本坚决的张兆和也动摇了,毕竟,这样的一往情深,也并不多见。最终,她默许了沈从文的追求。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平的中央公园举行了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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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感动始终不是爱情,沈从文顽固的爱着张兆和,张兆和本来顽固的不爱沈从文,却在他的坚持下渐渐感动,而答应了这门婚事。然而在婚后的生活里,当一切的诗情画意,一往情深,再添上些油盐酱醋,也不复当初的感觉。
沈从文深深爱着张兆和,几乎是把她当女神一样瞻仰,仿佛亲她的脚,都是对她的亵渎;而张兆和呢,她也没有办法理解沈从文为什么那么好面子,甚至打肿脸充胖子给朋友花钱,结果弄得自家生活拮据,沈从文在她面前的不自在,更是让这样一个新时代的女子感到失望,她再他身上,看不到新时代人的意气风发。
只是,张兆和或许也不清楚,沈从文未必不能意气风发,他只是太爱她,所以一开始就在她面前失去了骄傲。她不爱他,所以没办法体会他那些不自在背后的自惭形秽。也是在这样的日渐隔阂中,沈从文有了一段婚外恋,对象是他的女粉丝高青子,只是,这段婚外恋最终也是无疾而终。沈从文并不爱高青子,如他所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人,只是,那个人不爱她。
确实,即便沈从文出轨,张兆和仍然是她一贯的平和淡然,仿佛这事和她没啥关系,他们夫妻政治意见不合,到了分居的状态,只有到每天晚上,他才能回家去吃饭,走之前,还要带着早饭和中饭。沈从文在政治上孤立无援,在家庭上又遭到了自己结发妻子和儿子的拒绝。
然而,沈从文终究也有他的孤傲,即便孤独,也始终坚持着他觉得该坚持的,即便因此被下放,被改造,甚至和妻儿生疏,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只是,只有当某些时候,他内心对张兆和的不舍和深情,依然会无可避免的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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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被下放的时候,张兆和的姐姐张允和去看他,沈从文一个人生活,屋里一片狼藉,都没地方下脚,两人寒暄了几句,在张允和要走的时候,沈从文却突然叫住她,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头皱脑的信,又像哭又像笑的对张允和说:“这是三姐(张兆和)给我的第一封信。”
他把信举起来,面色十分羞涩而温柔。张允和说:“我能看看吗?”沈从文把信放下来,又像给我又像不给我,把信放在胸前温了一下,并没有给她。张允和正觉得有些好笑。沈从文忽然说:“三姐的第一封信——第一封。”接着吸溜吸溜地哭起来,快七十岁的老头像一个小孩子哭得又伤心又快乐。
在这段感情里,沈从文的行迹,算不上完美,然而他对张兆和的爱,确实是发自真心,只是,张兆和并没有怀抱和他一样的感情,也没有去认真体会,这份心酸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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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沈从文去世了,张兆和整理他的遗稿,看到他的那些稿子,感受一些她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沈从文的心情,才算是对他有了多一些的了解,她说: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
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过去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如今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的人。
她似乎理解了一些,沈从文那些被压抑在内心里的,深情中交杂着自卑,又带着不舍的心情,若问这一生幸不幸福,或许我们无法代替沈从文回答,只是,不管幸不幸福,相信于沈从文来说,他都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对张兆和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