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祖母的骨灰盒，这件事让他焦急又懊恼，当年是他在最后时刻应允了不给祖母立碑且浇灌水泥。如今自己母亲的骨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本来没有碑，没有棺木的坟头是最好处理的，现在反而成为棘手不已的存在。这让人不得不回忆起塘西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她专属的著名鬼魂，来无影去无踪。掘墓人说，你要是再继续让我无休止地挖下去，那工钱就另算。父亲哑然，只得作罢，只得先去收敛其他先人的骨殖。文中写：
他们的亡灵对待子孙后代明显宽容，竭力在配合我们，板结的覆土一挖就松散开了，棺木一撬就开，一切都比预想的顺利……父亲从祖辈腐败的棺木中捡出几根骨头，动作小心翼翼，神情肃穆庄严，但又透出难掩的嫌厌。“我”甚至听到他把尸骨分别装进坛子时，喉咙里发出的干呕声。待他迅速装好骨殖，盖上坛盖，并没如母亲交代的那样和先人们解释为何要搬家，只是磕了三个头，简单就发展形势的需要解释了一下，重点是不要怪小辈不孝。在最后时刻，父亲无奈地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鞠了一躬，他无法与祖母告别，只好咕哝，妈妈，你究竟去了哪里？
旧坟地慢慢迁走，但地下的安宁总归是被破坏了。硫酸厂上夜班的工人说，他们总能在那段时间听到坟地的噪声。那噪声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忽而尖锐，忽而又喑哑，听起来是很多人在一起讨论的声音……尤其在凌晨一点左右，那讨论会进入激烈的状态，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有的声音在哭泣，有的声音在倾诉，有的声音在互相争论，还有隐隐的歌声从坟地那边飞到工厂围墙里，那歌声中全是热爱歌唱的灵魂，还包括稚嫩的童声。这样的歌声会持续整夜，最终召唤来晨起的太阳，将晦暗全部扫清。大地上热闹起来的时候，坟地便归于寂静了，闹腾了一夜的骚动的鬼魂终于困了，倦了，于是便入睡了。
更有甚者，还有胆大的年轻工人讲述他们在夜里爬上围墙的梯子观望坟地时看到的鬼魂，那情节真是骇人又刺激，充满了又菜又想看的乐趣。
就是这样的“热闹”充斥着整个迁坟的过程。那是地下的生活，被地上的人惊扰了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