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曾言:“文学能够把人性拉拢。”第一次读到,觉得这句话略为晦涩:文学如何把人性拉拢?又把人性拉拢到何方呢?他都没有说明。
人性如何?孟子言“人无有不善”,荀子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关于人性善恶的争论,自古有之。我却始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必要争个是非,人性一定是有善有恶的。正如先贤孔子所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于是我想:文学的“把人性拉拢”,莫非是指把人性之“恶”向人性之“善”拉拢吗?或许有这一层意思,但我总觉得不尽然——若全然如此,文学便是纯粹的教化工具,而不是语言艺术了。从前不懂,可当我读罢《边城》,好似心里终于有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边城》表面上描绘的是湘西风情,实际上却构建了一个环境优美、安静和平、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令人神往。可是其成书时,华夏大地上战火频仍,社会动荡不安,一片狼藉。有文人如鲁迅先生,以笔为武器,尽书社会弊病、尽讽作奸犯科、力唤民众觉醒。相比之下,《边城》笔调清淡,故事清新,仿佛游离在社会之外。可中华之文人,大抵都有些“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社会抱负。我总是在想:《边城》难道仅仅是想讲一个故事吗?
其实不然,战火对当时经济政治的践踏,只是一部分。它同样践踏了人们的精神家园。在当时的背景之下,普通民众自然是心灰意冷,富贵之人却依旧纵溺享乐。总的说来,当时的社会,到处充溢着物欲金钱主义的浅薄、庸俗和腐化堕落,传统美德受到破坏,麻木和浮躁肆意弥漫——而这些,刚好是《边城》中一切的对立面。
《边城》中没有反派,每个人都有优良美好的品质——翠翠天真善良,爷爷任劳任怨,天保豪爽,傩送细腻,顺顺慷慨……即使天保与傩送爱上了同一个人,兄弟俩也用公平浪漫的方式“决斗”,手足之情不减。翠翠与傩送的爱更是明净的,没有丝毫杂质。书中的世界和当时的现实世界稍加对比,我即刻明白:人性是多么复杂的事物啊,怎么是一个简单的“善”或者“恶”字能描述的呢?有人行将朽木,可他并非穷凶极恶,他只是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对美好的向往;有人声色犬马,可他也并非不分善恶,只是被外界因素诱惑,心灵蒙尘……
“文学能够把人性拉拢。”或许拉拢的方向,正是把人性中的浮躁拉拢向宁静,把迷茫拉拢向明亮,把庸俗拉拢向清雅,把腐化堕落拉拢向积极上进,把麻木不仁拉拢向满怀期待,把一切拉拢向美与好;把人性从物质泥潭中拉出来,拢向精神家园。
沈从文先生或许正是带着这样的信念完成了《边城》的创作。他想给那些迷茫的民众构建一个精神家园,给迷茫的人性指一条明路,诉说人间尚有纯洁自然的爱,人生需要皈依自然。当你因为觉得前路灰暗、人生无趣、社会冷漠而自甘沉沦时,《边城》仿佛就在那悄悄对你说:不,不是的,这个世界也从来不乏美好。
“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座边城”。和当时的社会比,我们已经不用再因战乱而心灰意冷,可是另一方面,社会却日益浮躁。很多人都在物欲横流中迷失了自我,缺乏丰富的精神世界,没有对“美”、对“爱”的感受与向往。
可是不用害怕,因为从《边城》告诉我们:文学可以把人性拉拢。在闲暇之际,若是能静下来去读一本书,沏一盏茶,或许会发现身边的美好从未走远。桃花依旧,只是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