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来了,像拽、像扯,大片大片地祸害着麦野,一阵又是一阵,永不知疲倦似的。田地里的麦秆无不断折,新穗无不翻飞,就连时间也在风的施压下动作迟缓,日如年度,可它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终于,爸爸急了。他不再像先前那样躲在房子里面焦急地等待着风自己结束,他等不起了。
爸爸先是把一件又一件厚实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外面并不冷,这也不是为了防寒,而是想要加重自身的重量,以至于不被大风刮走。我看着他拿起自己的锄头和一捆早被烘干的草绳,费力拉开房子的门,艰难地向外面走去。
我想和他一起走,却被他愤怒地锁在了房间里,他不许,只是叫我躺在床上乖乖睡觉。可我怎么甘心?于是,站在窗户旁,我踮起脚,透过脏脏的玻璃看着他。
爸爸快步走到风声最为狰狞的地方,那儿的麦谷早被大风当成了玩具,一会儿大片向东倒去,一头扎进泥巴里,一会儿又发出刺耳的声响,沙、沙、哗、哗,它们个个卯着大力气,发出呼喊和哀嚎,像是求救。看着它们的样子,我有些怕,直到爸爸走去。
我喜欢这会儿的爸爸,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帅气,我觉得,这一刻站在倒下的麦子前的他比巨人还要高大。
他扶起一根根麦秆,用草绳把它们捆在一起、束住,然后用小锄头松动根部的泥土,这不是在破坏它们的生命,相反,是在拯救;爸爸艰难腾出右脚,奋力踩着被他松动的土壤,要把它们踩紧,紧得像风来这儿以前那样,这样它们就都能活下来了。我知道,是因为每次起风时,爸爸都这样做。
以前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只剩下爸爸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动作,直至大风停歇,直至麦田复原。但我喜欢看,我真的喜欢看,就像喜欢看蜗牛爬行、蚂蚁搬家,况且,这可比那些有意思多了。
可惜,现在我却不能再看了……
按照往常,过不了多久爸爸就该满载胜利地回到屋子,如果到了那会儿我还没有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爸爸一定会拿着那根光溜溜的棍子打我屁股,那根棍子打人可不是一般的疼,我无数次觉得,那棍子一定是爸爸从齐天大圣那儿抢过来的,不然怎么能这么厉害?
所以,看着爸爸离麦地的尽头越来越近,我只能不舍地回到床上,盖起被子,努力睡觉。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无论怎么睡都睡不着,因为我总能想像到爸爸在外面保护小麦的样子,辗转反侧也没有睡着的迹象。听着外面大风呜呜的声响,我越来越想披上爸爸那样的衣服,手拿一个小小号的锄头,还有一条为我量身定制的草绳,和爸爸一起拯救麦野。
可是,可是……算了,我还是继续睡觉吧……
咦?
突然,我惊讶地叫道。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上多了一件比爸爸那件还要厚实的衣服,手上也有了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好看锄头,背上背着的、脚下踩着的,都比爸爸的要好上很多。我有些不知所措,因此尝试性地摸了它们下。
哇,竟然是真的!我激动地大跳大叫,不过没有跳太久,因为穿着厚衣服跳高实在是太麻烦了,哦,原来穿着厚衣服跳高是这样的感觉哦。我又尝试着撞击房间的门。嘿!这门可真不结实,稍稍被我撞了下就开了,要知道,平常的时候我都需要踮脚才能握住把手,才能打开。
在确认了自己的厉害后,我兴高采烈地冲出房子,向着田野跑去。呼,这田野里的风还真是大嘞,也难怪那些麦子会被刮倒,如果我没有穿着这件衣服,也一定会被刮倒吧,我想,哼,可是我就是穿着这样厚的衣服,手里还拿着厉害的锄头和草绳,我就是要在你眼皮底下把麦子都给救出来,让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学着爸爸的模样一遍遍扶起被刮倒的麦秆,然后松土、踩凝,最后一排排的捆在一起。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开始做的,因为我不想太早的见到爸爸,不然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训斥我没有好好听话,可是要是从他看不见的地方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相反,如果到了最后他看到我收拾了这样一大片的小麦,一定会摸着我的头,好好夸上一顿。想到这儿,我心里哈哈大笑。
我收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看得到田那边父亲的身影了,我觉得他太慢,在他还慢悠悠地扶麦秆时,我都已经捆好了一大片,准备前往下一块地了。只是他明显也看到了我,他的眼睛盯着我,很可怕,这是他生气的样子,可他没有盯太久,也没有说话,很快就再次着手眼前的工作,不再管我。
我觉得这是我身后已经捆好的大片麦田的功劳,爸爸一定是认可了我的厉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即便到了刚才,我仍一直担心被爸爸责怪,谁让爸爸平时总是那么凶,像个大怪兽一样。不过现在好了,我如愿和爸爸站在一起站在大风的下面,保护麦子。这回他没再怨我太小,看来他也终于清楚,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啊!怎么回事?!
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阵阵杂乱的声响,这声响像是从别的地方穿越来的,却扰乱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恍惚间,我捆好的麦子倒了一片又一片,又一会儿,房子歪了,风变大了,吹得爸爸高高升起。爸爸——我惊慌地伸手去抓,却看到了一个房间里明亮的电灯。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我醒了。
我揉了揉眼,习惯性地向窗外看去,这儿的窗户看不到爸爸和小麦,只能看到无聊的平地。下雨了,看来我是被雨惊醒的。
好大的雨,我想,爸爸会因为这么大的雨而晚点回来吗?他怎么躲雨?我问。算了,爸爸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还是继续睡觉吧。
于是,我又一次进入了梦乡,而这一次,我的身上多了件比恐龙皮肤都要坚硬的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