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决定放下白帆,对自己的未来就要有个基本的心理打算了。
首先恩娣告诉自己,凡事喜欢自己的昔日同学,一概不加考虑。因为她觉得,既是把爱情与婚姻分开考虑,那么友情就是友情,不要与爱情混为一团,更不能扯进婚姻里。
接着就是看自己家里条件的,离自己家远的,也不用考虑。因为父亲去世还不到两年,姐姐出嫁也不到一年,弟弟也到了考大学的关键时刻,母亲能与他们撑着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她不会让母亲给她准备多少嫁妆,也不愿长时间见不到母亲。
再就是自己准备与他共度一生的这个人,品德要放在第一位考虑,其次就是能力,两者兼备的优先考虑,家庭条件可以不考虑,但是,若人没多大能力就一定要考虑家庭条件。
有了这些思想准备,恩娣再也不像以往那样苦思冥想了,她变得简单开朗多了,白天全力以赴做生意,晚上全情投入地看书写作。
朋友们纷纷从各地写信告诉她消息:曾磊已与淑芬喜结良缘,文杰在失落中全心投入学习,严峻也在武汉读大学,而且距白帆学校很近,赵艳已毕业分到了北京某医院,贾雪、心慈、贤珍与陈莹早下学融入了社会,在不同的地方上班。
恩娣现在没有什么渴望,怀着顺其自然的心态,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缘。
这天恩娣刚起床,在水池边刷牙,邻村一位崇拜祖父的爹爹来看祖父,一进门就看见了恩娣,眼睛在恩娣身上停留了好几分钟不离开,把恩娣看得很不好意思,恩娣看看自己:今天穿着一件新进的桔红色短装,配着一条洗白了的浅蓝色牛仔裤,大方得体,没什么不妥呀,心想这老头好怪的。
傍晚收摊回来,与母亲吃饭时,母亲说:“祖父告诉我,今天早上那个爹爹,问你安家没有?祖父说你走上社会才年把,还没操这个心。他就说给你安个好家。你的意思呢?”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接受让别人介绍朋友这一事实的,也一直相信会用自己的眼睛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可是经历了与白帆这刻骨铭心没有结果的爱情之后,恩娣不想再漂泊了,唯一的企求是拥有一个平静的港湾。终于不得不也是平静地接受了。
母亲说:“据那位爹爹说,他家也是做生意的,他还有个篾匠手艺,家庭条件很好,人也本分,是独子,上面有两个姐姐,还比你小一岁。”考虑到他家离自己家很近,又知根知底,恩娣想:“先见一下也可以。”于是恩娣说:“随便。”
初见吴任清,恩娣有些眼熟,他很平常,不到一米七零的个子,小小的眼睛,瘦削的脸庞上爬满大大小小的青春痘,大大的鼻子,很随便的发型,看上去很实在,没有恩娣所讨厌的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一般所惯有的自高自大,轻浮与骄气。家里人都劝恩娣现实点,不要沉淀于往事的回忆不能自拔。她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答应与他见面的。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一位男孩子,都不会引起她狂热的激情了。
面对生活,她对爱情不抱任何奢望,她现在寻找的不是单一的情感上的依托,而是一位能体谅她同时也需要她体谅的实实在在的丈夫。所以见过他之后,恩娣只要自己不讨厌,就在心里承认了他的存在。
见面后的第四天,吴任清再次来到了恩娣的家里,恩娣不能否定自己的高兴之情,因为至少证明她给他的印象不坏,对一个人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难道不重要吗? 无形之中,初见面的陌生感一扫而光,她对他平添了好多温柔。真奇怪,这一刻她竟丝毫没有想到她念念不忘的白帆。
吴任清说:“如果你对我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准备五月份订婚,九月份结婚。”
太突然了,为什么要一口气说这么多呢? “结婚?为什么急着谈结婚?”恩娣问。 “都这么大了,迟早总是要结婚的,我们那儿像我一般大的都结婚了。”他答。
“我希望你再三考虑后再做决定,我不希望操之过急。”恩娣解释。
“怎么是操之过急呢?我早就考虑清楚了。”他驳。
“暂时到五月份再说吧,如果我决定跟你订婚,就再考虑结婚。”恩娣答。
不错,终归不能不结婚,可是恩娣觉得他似乎过于形式化了,是知识的悬殊决定了看法的不同吗?她根本不完全了解她,怎么就谈结婚呢? 恩娣虽然有些茫然,但也没想太多。
又过了几天,恩娣正收摊准备回家,吴任清来了,说是接恩娣去他家吃饭,明天顺便帮他家插秧。恩娣想:“婚都没定怎么这么唐突地接她插秧呢?”不过既已在心里接受了他,能帮他做点事也未尝不可,但她怕别人说闲话,觉得不能去。看着他真诚的眼光,恩娣不忍心拒绝,答应了。他似乎有点惊喜,又似乎不敢相信,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是否真的去,她还是说去,可心里很矛盾。
一起回家,恩娣想了又想,觉得去了还是不好。 到了他家门口,恩娣拿定主意订婚之前不迈进他家半步,趁他放车的机会,恩娣匆匆走向回家的路。走到半路记起菜放在他车篮里忘了拿,心想他会送来的,与他一起回家问问母亲也好。
他赶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是去还是不去,去我明天接你。”
“不去,以后有时间帮你。”
“以后是以后,现在都没过。”
看着他沉着的脸,生硬的口气,恩娣不高兴了,于是丢下一句:“不去,怪不怪随你的便。”就走了。
以后几天都没来,恩娣知道他们之间也许就此结束了。本来是件小事,可从中看出他是一个多么不为别人设想的人。
是自己伤了他的自尊心吗?心中陡然升起一份歉意,为此,恩娣踏着月色来到了他的家。 正如别人说的那样,这是一所漂亮的楼房,在八十年代末期这种房子是屈指可数的,但对此恩娣并无多大兴趣,她要见的是他。
开门的正是他,往日的热情烟消云散,真不敢相信,同样一个人在重大问题上一瞬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当他把前些天恩娣给他看的书还给恩娣的时候,恩娣已决定一走了之了。
可他的父亲叫住了他们。面对这位看上去慈善的老人,恩娣想起了去世不到两年的父亲。“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就当是我父亲好了。”恩娣脱口而出。
当着恩娣的面,他的父亲劝起了他:什么妻贵在贤不在美之类的。恩娣想自己的外形配他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并不希望他父母劝,于是说:“他肯定不是因为我的外貌,如果是因为这的话,那他第一次见我之后就不会再见我了,一定是因为别的。”
接下来是他父母大段大段地批评他。其实,在恩娣看来,这是没有必要的,感情上的事能靠人劝吗?于是恩娣又说:“你们劝也是多余的,即使劝得了他的人,两人感情不合,结婚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今天来也不是想挽回什么。”
“那你为什么来?”他插话到。
“为一些问题想不清楚,想不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
他回答不了问题的实质,说:“什么也不为。”
问也是废话了,一切到此结束,恩娣起身告辞,他父母叫他送她,他坐着不动,恩娣并不在乎他送不送她,只是想跟他彻底地谈谈,便走到他跟前说:“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什么的。”
他起身与她一道走出,此时此刻,心中压根儿不存在什么杂念,只是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也想从中了解一下她自己。
“跟我好好谈谈,就把我当你的姐姐或是知己。”恩娣说。
“第一次见你之后,我就不想去了,只是父母强迫我去的,我这个人很坦率。”他说。
真是这样吗?恩娣觉得多么可笑,说:“既是这样,那你第一次怎不跟我说清楚,我是一个最不喜欢勉强别人的人。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你不会这么说的。”
“怎么说发生了什么?不过像走家家走了两次,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他说。
“可你不觉得这样做会伤害到我吗?要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孩子。”恩娣说。
“我伤害了你吗?”他问。
“你这个人,看上去什么都说,其实你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得最深,你真有点玩世不恭。”恩娣说。
她想他把她作为知己推心置腹地谈谈,可很困难,这大概是各自的涵养所定。
“不管怎样,我们以后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也真心希望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出色的女孩,以后找朋友时别提到我。”
说了这些话,恩娣决定分手,走了几步,他转身问恩娣怕不怕?就这一瞬间,恩娣觉得他是一个不乏善良的男孩子,于是温和地说:“不要紧的,我习惯了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家,她什么也懒得理,头脑里烂糟糟的。分手已成定局,对一个不过见过几次面的男孩,倒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只是永远也想不清楚的是为什么?第一次介绍的朋友就如此,以后该怎么办呢?难道自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自尊心的损伤折磨得她意懒心灰。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除了外人看来优越的家境之外,他有什么呢?自己有双手去挣,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还是她,生性好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