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地方了，乘客软塌塌地推门下了车，关上门之后，车里还有一股酒气。一路上，她一直担心会不会吐在车上，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确定乘客远离了车身，她关掉了接单软件。

一边走，一边斜眼看看后视镜，乘客蹲在路边如洪水一般往下水道倾泻呕吐物，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车里的酒气突然加重了，心里也一阵翻滚。

她把车子靠右熄火，下车打开了右侧的车门，透一透车里的酒气。看看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来得及，离家也不远。她拨通了楼下蛋糕店的电话：“妹妹，你再等我5分钟，我在路上过来了，真对不起，耽误你下班了！”

“没事的，大姐，有个客户刚取走蛋糕，我也才开始收拾，也没那么快，你路上小心哦”，电话里的蛋糕店店员没有生气，还开着玩笑，“说好的下次坐你车免费，可别忘了哦！”

“怎么会呢！以后坐都免费，想去哪，姐姐我都免费给你当司机！”

今天是女儿小雅的生日，下午跟女儿约定好，放学之后带她去吃她最喜欢的芒果布丁，然后再去取芒果蛋糕，回家一起唱生日歌。可是今天运气出奇地好，一单接着一单，路程远，单价高，一天下来，差不多跑了大半个城市，她也想多挣一点儿钱。晚上7点以后，女儿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打一次电话问回来了没，她总是找借口说车坏了或者要送乘客去很远的医院来拖延时间。

刚上车准备启动，女儿又打电话来了：“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呀？还有半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我又要等到明年才能过生日了！”一边说着，她似乎听出女儿有些失望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小雅乖！”一边安慰着女儿，她自己也有些难过，“我现在就在去蛋糕店的路上，10分钟，妈妈一定到家。”

“你不能骗我哦！”

“不会的，这回妈妈说话算话！”

夜深了，路上车少，她加快了速度，车窗外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她直奔楼下的蛋糕店。

店员把蛋糕交到她手中说：“城市英雄，赶紧的吧，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了，等你过个生日，可真不容易呀！”

她早已等不及，只是干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就提着蛋糕上车往停车场开去。

钥匙插进门锁孔，她轻轻扭动钥匙，慢慢推开门，试着听听屋里的动静，可是她什么都没听到。完全进屋之后，客厅开着灯，但是没有人，往左边一看，隔着玻璃门的厨房里灯还亮着，微微能听到抽油烟机和电磁炉烧水的声音。

她放下蛋糕，悄悄地往厨房走过去，刚走到厨房门，小雅发现了，连忙打开厨房门，有点紧张和腼腆地对她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到，你是饿了要煮面吃吗？谁教你煮的面？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芒果蛋糕了，直接吃蛋糕吧！”

“妈妈，我没饿，我给你煮面，你忘了，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呀！上周老师说，小孩子过生日吃蛋糕，大人过生日要吃长寿面，于是我问老师怎么做，她跟我说了。”小雅边说边往装有开水的碗里放调料，“昨天我又问隔壁的阿姨，我说我要给你煮长寿面，她教我煮了一遍的。”

是呀，今天也是她的生日，8年前，为了跟自己的孩子同一天生日，她几次跟老公和家里商量提前剖腹，如今看来，当初忍受的所有剧痛都是值得的。她想去帮忙，可是被女儿拒绝了，女儿说今天一定要为她煮一碗面。

她在旁边看着女儿把面条放到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动，她好害怕热汤会跳出来烫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可看到女儿井然有序地操弄着灶台，她突然觉得女儿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成为自己的小帮手了，听着叮叮当当的从厨房传来的声音，她突然感到鼻子一阵酸痛，眼睛里也忍不住泛起泪花。

揉了揉眼睛，她去把蛋糕打开。不一会儿，面端上来了，面条在汤碗中盘放着，清汤面上均匀飘着油珠，中间还有一个荷包蛋，蛋的两侧是绿油油的青菜，好像两只手拖着一个笑脸，她不吃葱，里面也没有葱。

她知道女儿为什么一直给她打电话了，“你一直给我电话，就是想等我快到了好给我煮面吧？”

“对呀！阿姨说，如果我煮早了，你来晚了，面就不好吃了，刚煮的最好。”

她感到了一丝丝的欣慰，她笑了。

“妈妈，你吃面，我吃蛋糕。”

“不，我们俩一起吃，拿个碗来，我们一起吃面，一起吃蛋糕。”

母女一起先吃了一口蛋糕，然后吃一口面，当她咬下一口面时，她的眼泪再次毫无征兆地就滴落到了碗里，激起一朵油花之后，消失在面汤中。女儿问是不是面不好吃，她大口大口地嚼着面，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很好吃，妈妈很喜欢。

女儿安慰妈妈是不是太累了，并让妈妈吃完了就赶紧休息，她来洗碗。

她放慢了速度，想起了这一路的艰辛。老公在工地管理项目，一次楼塌，老公为了救工人，被压在了重重的混凝土之下，永远地离开了。留给她一台车子和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此后，为了方便照顾女儿，她辞掉了工作，开始跑网约车。为了多挣钱，她整天除了睡觉几乎都在路上，甚至女儿都陪她跑了好几趟车，也因此连续好几个月获得了网约车公司的“城市英雄”称号。

长这么大，她没有好好吃过一次长寿面，甚至连老公都没给她做过，这是她吃到的最幸福的一碗面，没有留一点汤底，她全吃光喝光了。

看着女儿也开心地用叉子叉着芒果蘸着奶油放进自己的嘴里，她笑了，用食指的指肚轻轻揩去女儿小脸上的奶油，脸滑滑地，奶油黏黏的，“小雅长大了，可以为妈妈煮面了，真好！”

女儿也咬着叉子，笑了！

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间，三根指针重合在12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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