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六月间没有节庆等大事,林枢就这样在构架康府的行政机构中度过了。
四个房次正是开始运作,花了三天的时间将仓库收拾了,瓷器单门放置在了一间屋子,布匹单门放置在了一间屋子,金银器单门放了一间屋子,各类木制器件单放一间屋子如此这般安插下来,库房已经被整理的井井有条了。
林枢甚至给每个物品置备了单独的储物箱规,写着专门的名字,原本想想着按照拼音字母去检索分类的,但是又一概没人知道懂得,便只好根据产地和质地区分。
只一到了七月里,大小事情便不断,先是七夕,两位在室的姑娘要拜月,要乞巧。一早起来安排两位姑娘煎汤沐发,往太太跟前磕头行礼问安。还要吃巧果,三姑娘还要晒书,林枢早早的叫人收拾出了离三姑娘近且阳光最好的院子,铺设了帆布在大场面中,方便三姑娘把每本书都翻出来晒晒。
一向少见林枢的三姑娘也没话说,喜爱林枢的四姑娘更是喜的送了林枢好些头油妆品,夜里还配了蜂蜜蛋清给林枢敷脸,还有上次从湖里捞出来的水藻研磨晾晒的细粉一并,林枢便是脸上抹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跟汪寒江对的账目。
也亏得汪寒江见了林枢这副模样丝毫不见吹风摆柳的,碧丝和燕草见了还吓了一跳,随即便笑开了来,见了林枢便忍不住要笑。四姑娘见状对林枢说道:“这还是没见惯,见惯了就好了。我屋里的白汀和流霜都司空见惯了,还会跟我一起敷脸呢。”林枢只顾着跟汪寒江对账,满口里只是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康潋,康滟也不恼,还在旁边嘱咐道:“嫂嫂,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要洗脸了。”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林枢跟汪寒江对完了账目才洗了脸。既洗了脸,又把林枢按在了妆台前各色的妆水油膏的往脸上擦,一边擦还一边说:“嫂嫂原本就长得俊秀,皮肤再白点就惹人眼了。”林枢虽不在意,但到底是小姑子的一番心意,也不好驳回,只得任她安排。说着康衍听说林枢的事回来了,康潋见康衍回来了,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原来这一个月间,康衍除了初一十五的日子,歇在林枢这的日子不过七八日,但在云姨娘那歇着的日子也不过五六日,余下的日子都是宁肯自己歇在书房的。
云金雀见康衍歇在书房,还会打发人去请一请,有来的也有不来的,倒是林枢见康衍愿意歇在书房,倒是打发崔妈妈去送衾枕被褥,气得碧丝一阵倒仰。
她只劝道:“姨娘都想着去请一请二爷,奶奶怎么也不想着把二爷拉回屋里啊?”林枢却问道:“你也跟了我一个半月了,怎么看是还不懂康衍的行事做派?他这个人是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义,守着古代礼法寸步不离,虽然喜欢云金雀,但是去她屋里的日子肯定要少过我的,这是为了维护我这个嫡妻的面子。他这个人自制力极强,家里放着妻室妾室也要留出自己的时间,根本不沉沦女色……还有一件,你见到这府里还有跟他纠缠不清的女眷了吗?”碧丝摇了摇头,林枢继续说:“一个人面对诱惑有多大的自制力,就有多强的能力。康衍是个不能以声色诱惑的人,我所能做的,只有做好这个嫡妻的本分,就能让他一辈子尊重我。有了他的尊重,我还怕什么呢?”碧丝和燕草听了这话,虽觉有理,但燕草却跪了下来对林枢说道:“那奶奶的情分又该如何依附呢?”林枢疑惑道:“什么情分?”
林枢自认对康衍的认知只限于同事,即便在床上也认为是自己应该做的工作而已。康衍倒十分爱跟她调情,但林枢有时听不懂,有时听懂了却在装傻,康衍对这样你追我赶的游戏倒觉有趣,倒也不觉的她冷淡寡情,十分愿意与她共处于室。今日来了,倒是一样,见她累了,与她说笑她也恹恹的,便想着沐浴了便休息的,谁知林枢推说累了身子乏,倒一夜无话的。翌日将七夕晚间所用的未来得及收库的器物一并交到了库房,又开始准备中元祭祀之礼。
中元节乃是三元之一的大节庆,凡官眷人等有爵有诰的皆入宫观礼领宴的。奈何康邵氏并无封诰,林枢新婚也尚未荫妻,只有在家准备祭祀的,另要去观里烧祭普渡做好事。
内有开祠堂扫洒、请祖宗遗影悬挂受祭、准备纸钱车马孝敬祖先、杀羊宰猪准备祭菜贡品、安排人等坐家看守等一应事务;外有中元第二日一早安排车马、打发人与观中招呼备好厢房、安排跟去的人等一应大小事务。
林枢前前后后安插妥帖,纵便有不懂的地方,只闻崔妈妈和康邵氏的意思行事,虽然康邵氏操心的多,但说到底总比自己亲自操持要强上数倍,一时心里也十分安慰。却不想郑氏那边到气得倒仰,本想着借这次的事买转几个下人去为难林枢的,谁想林枢搬了康邵氏出来,事事问询,倒让她安插的几个家人慌了手脚,险些出了马脚。她只当康邵氏再没察觉的,却不想七月十六出城参拜却只带了易哥儿去,倒让她留下看家,这倒让她心中惊醒了起来。
及至到了七月十五正日子,四房和六房的都来了,上次林枢新婚未曾见的六房人家也从临安回来了。林枢头一次见了六房的家主康有仪,且看时却是威风凛然,气质儒雅美须炯目,削肩风骨,望之生畏。六房嫡妻秦氏却是慈眉秀目,观之可亲。倒是他们家的独女康浓,小字华浓的,如今生的眉目顾盼生姿,容颜瑰丽秀敏,行动处仪态万千,处静时随时守分。灵秀若天上碧桃和露种,婷婷似日边红杏倚云栽。质朴而不显庸俗,率直且不见愚拙。使人见之忘俗。
林枢见到这位六房大姑娘便十分喜欢,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倒是被康衍瞧在了眼里。他寻了机会悄悄说与林枢道:“瞧你倒是跟我们家这些姑娘比我更亲厚些似的。”被林枢狠狠的剜了一眼,这才罢休。
四房的沧哥儿,这也是才见的。两下见了礼,康邵氏这才令人开启祠堂,入内献祭。阖家在堂中站定,家下人拿过清水盆给各人净手,拈香下拜。摆过之后,手中所持拿的香也是下人接过恭敬进到香鼎之中。康衍领头念了祭词,随祭鼎焚了。
随后便有家下人在一早安插好的供桌前站了,以康有仪为首,站在供桌前,康衍站在其后,将贡菜传上,康邵氏在旁布让。贡菜既全,一家子又下跪参拜,一家子肃穆端庄,没有杂声,让林枢也不敢多说一声儿。祭礼既完,贡菜撤下,康邵氏吩咐散给穷人,也是祖宗积德了。
祭礼既毕,一家人转至明诚轩内坐了。有家下人献了冰里镇着的西瓜,康邵氏对诸位笑道:“这是我家云姨娘庄子上进献的西瓜,这供了我们一个夏天了。”原来自那日云金雀叫人将林枢分例的西瓜丢到深井里之后,云金雀屋里的西瓜就被林枢全部要走了,说是拿去进献上亲,叫云金雀一口西瓜也没吃上。云金雀不忿,走了来林枢跟前理论分辨,林枢却只说姨娘既然想吃西瓜的话,那边井里还有两个掉在里头,改日掏井的时候捞了上来再给姨娘送去,气得云金雀差点翻起了白眼,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没想到四房常氏婶婶笑道:“三嫂嫂倒是娶了个好妾室。家中又殷实,又温顺柔婉。今日如何没请出来给大家瞧瞧?”林枢是记得这位四婶婶的,当日拜见家长的时候她就说了不少排场话,此时又说让妾室出门子见人,康邵氏一听便不想搭话了。林枢一边行礼一边往她手中奉了茶说道:“四婶婶忘情了,姨娘是将军的内眷,如何能出来抛头露面的呢?”康常氏看了一眼这个新婚第二日便给自己排揎了一场的村妇,心中冷笑了一声,却听康邵氏拉着秦氏询问近日安好,临安风貌,家务如何等语。说到家务一事,康邵氏又笑道:“如今我也好了,衍哥儿媳妇也能当家做主了。别看今日的祭拜都是我的主意,可是行事用人可都是衍儿媳妇去张罗的。”秦氏也笑道:“诶呀,那可得恭喜三嫂嫂了。不管二奶奶从前怎样,如今向好了便罢,哪知三嫂嫂如此会调理人,竟调理成了。如今也该好好将养将养,同我们一处说笑的才是啊。”
康邵氏笑道:“你们一家子啊,专喜欢到处赏玩,若不是中元祭祖,这一年里有几日见得到你们呢?如今可又要出门?”康有仪在旁笑道:“嫂嫂说笑了,华浓如今也大了,也该寻门亲事了,我们也好歹修养几年,也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康邵氏听说,立刻问道:“浓儿要议亲,可有中意的人家了?”秦氏回话说:“还没呢,京中亲贵子弟众多,奈何我们不常走动,还得多劳烦三嫂嫂给物色物色。”康邵氏满口答应,三、六两房竟聊的十分投契。
却见那边四房庶长子康沧走进来,问常氏道:“讨太太个话,明日上祭的纸钱不够使了,可否用金银宝替代。”却见那常氏顿时砸了盏子指着他骂道:“好没用东西,连个纸钱都置办不来。你瞧瞧这三房的祭礼收拾的多利索,你再瞧瞧你,你那死了的娘也瞧你不上!” 林枢头一次见这大阵仗儿,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只见康沧只是伏身不敢回话,但也拿不出个主见来。
林枢见他二人僵持在这里,忍不住想上前回话,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康衍拉住。林枢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不好顶撞长辈,也只得忍气吞声。
但见四房的二姑娘康浅回道:“哥哥不妨就用金银二宝替代也是无妨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康常氏啐道:“糊涂东西,什么主意都敢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贱骨头几分几两敢在这里说话?”康有仪看不过去,也不好开口谏劝的,只有秦氏讪讪的说道:“大好的日子何必如此,快止住,让两个孩子喝口茶压压惊吧。”康常氏见她开口劝,也只得叫身边的嬷嬷跟康沧去开了箱柜拿钱采买,康沧这才退下了,不在话下。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康邵氏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家道艰难,什么时候连这点子香烛钱都舍不得了?到难为小孩子家?”康常氏推笑道:“三嫂嫂何必心疼?小孩子家家的不磋磨磋磨如何成器?三嫂嫂如此说,是嫌我连庶出子女都管不了了吗?”康邵氏叹道:“你看,多说一句你就多心。也罢,我也是白操这个心。”林枢见如此,赶紧对着长辈们说道:“家宴齐了,请各位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