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娘亲从床上轰起来的时候正是早上五点五十,当时我还在与温暖的被窝如胶似漆难舍难分,霎时间冷风入房,宛如寒潮降临,顿时将那曚昽睡意驱赶到九霄云外。
“快点起来啦,今天咱们出去玩!”
“啊?”
……
这一切的开始并不容易,因为那料峭春寒实在是残酷,伴随着风雨,倒是有几分古书中“秋风肃肃晨风思”的味道,直教人忘却这其实是一场踏青活动。我听着娘亲吐槽这该死的天气,却只能默默地裹紧了羽绒服,在本该是莺飞草长的三月里瑟瑟发抖。
我记得几天前还望见窗前春红开了又谢,柳条绿了又长,燕子衔泥匆匆而过,温暖的脚步在逼近,白昼的光阴渐渐被时节拉长。春日的气息愈发浓厚,阳光都温柔。可老天爷的性子像极了十八岁恋爱中的少女,一转眉就是哭哭啼啼,抽抽搭搭。本该是阳光明媚的周末却是这般风雨凄凄,让人哭笑不得。
但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风雨兼程。
我很快就忘却了这些天气带给我们的不愉快,因为出行总是比宅在家里背书要有意思得多。我蜷缩在客车的皮质座位上昏昏欲睡,只期待着下车睁眼时可以瞥见一片金黄。
第一站是呈村。下车时空中飘着小雨,有些微凉。撑着伞远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一弯澄澈溪水护在怀中的空旷田地,远处的村庄白墙黛瓦马头墙,是典型的徽派风格。只寥寥几座人家,就点染出江南徽州的风华。
但我并未看见原先脑补的金黄的原野。油菜早已换上了绿色长衣,只是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一两分不再明亮的黄,显得不那么夺目。登高时才隐隐约约地发现了端倪——那油菜花田中若隐若现地藏着两尾鲤鱼,那鱼头相对,身体弯成了流畅的曲线,仿佛太极八卦图中的阴阳,虽被淹没在一片绿色中,却依然极具动态感。
我们撑着雨伞远眺,叹息着没有赶上时节。芦苇伯伯拿出之前的航拍照片,我凑过去瞅了一眼,才发现那是多美的一幅画卷。金色的大地上游弋着碧绿色的双鲤鱼,它们有着矫健的身躯和精干的金色背鳍,身边环绕着浅色的气泡。黑白的村庄安静地偏居一隅,溪水潺潺环绕田埂。它充满生机,充满希冀,“年年有余”的美好愿望被镌刻在土地上,安详,恬静,又那么让人惊艳。
我们到底是来晚了,春神句芒的羽翼从油菜花田的枝头扫过,他带走了绚烂的春花,留下了沉甸甸的果实。我们抱憾离去,但这片土地却再无怨言,它们经历了那些惊艳的时光,此刻收敛风华,只一心一意地孕育着丰年。
“年年有余”,多么美好的词啊。
我们没有赶得上花开,可也许那金黄的一枯一荣间,就是肉眼看不见的光阴吧?
上车时我又回望了一眼这片生机勃勃土地。马达轰鸣,车轮启动,窗外的风景后退,将那片绿色抛在身后。我靠在座位上眯眼小憩,等待着接下来的惊艳。
不知下一站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风景和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