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姚中蒙面现沧桑之色,举首望天,久久不语。他惨然一笑,“杀不杀你,与解永兴之围并无干系!”
楚图南不明他意,面露疑惑之色。姚中蒙又挥了挥手,“你们再撤远些!”那些教众闻言各退开十余步,远远围了个大圈。
姚中蒙又抹了抹嘴,“你这一掌再打重些,我就不能站这儿说话了!”
楚图南笑一笑,“你不必承我情,我不过是要擒你为质,好寻个脱身之计!”
姚中蒙挑了挑大指,“身在险境,却如此磊落,好!放眼朝中,似你这样慷慨豪爽的将佐,也不过守拙城耿星河、西山鬼将李心策等寥寥数人罢了!”
他说到此处,语气转而黯淡,“别看我在辽东,也知道李心策受了高中台案牵连,连带着陆元冲老将军无辜丧命。朝廷无道,你还为它卖命么?”
楚图南心下一动,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姚中蒙见他不答,又道,“若我猜得不错,你此来要刺杀李教主,是不是?”
楚图南点头道,“不错!我若杀了你们教主,群龙无首,这城就易攻多了。省得十万百姓受你们牵连,无辜饿死。”
姚中蒙忽地哈哈笑道,“十万百姓是受我们牵连,还是受朝廷所害?你去问问他们,究竟愿意随我们长生教呢,还是愿做朝廷顺民?”
楚图南刚要辩驳,姚中蒙摆手道,“你先不必说。我只告诉你,长生教早就向围城军提出,先放城中百姓出去,两军再决一雌雄,但他们不肯,偏要将十万百姓一齐围在城中,你说饿死的百姓冤魂该向谁讨债?”
楚图南一时语塞。情形他虽不知,但以四皇子所下围城之令,不准百姓离去,料来也差不多。
姚中蒙叹了口气,“我们不过是为了辽东百姓不再受朝廷逼迫之苦,但时至今日,受苦的反过来还是百姓!”
楚图南听他所说都是实情,点头道,“你们不如出降,罢了这场刀兵之灾吧!”
姚中蒙哼了一声,“就算出降,我们这些长生教首脑,哪个不是要凌迟处死?与其束手就死,不如一搏!”
楚图南摇摇头,“如今这城围得如铁桶一般,你们还如何搏?不是徒然送命?况且你们至死不降,还不是连累了十万百姓性命?”
姚中蒙脸色一沉,“你我虽已无同僚之谊,但也不必做口舌之争。罢了,我不杀你,不过要委屈你在此待着。”
他说罢向远处教众招手。岂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楚将军也是忠义之士,何必困他在此,由他去吧!”
楚图南与姚中蒙二人都一惊。一个身影自暗处踱出来。这人身着大黄斗篷,面目看不清楚,但声音正是李教主。
姚中蒙忙躬身施礼,“教主,惊动了你!”
李教主缓缓道,“你们对答,我都听到了。唉,多杀一人无益,少杀一人无损,既然楚将军也是你军中故人,就让他出城去吧。”
楚图南与姚中蒙都不敢相信。长生教与官军正殊死厮杀,姚中蒙方才要将楚图南囚禁起来,已算格外开恩了,岂料李教主竟要放楚图南走。
姚中蒙愣了一下,“教主,你说放他回去,那,那,这个,我们今晚所说,”
李教主摆摆手,“如意长生,自有天意!去吧!”他挥了挥袖,转身而去。
姚中蒙一脸不解,但仍道,“楚将军,既然教主有令,你就出城去吧。只是,今日以后,你我相见,就没这般客气了。你若不死在我刀下,便请杀我!”
楚图南一怔,体会得到他话中凛冽之意,点头道,“我若死在你刀下,也对得起这大好头颅了!”
月色仍淡淡的,楚图南回首看了看城墙,恍如隔世。永兴城建在一片荒野高地上。此时夜色已深,他四望之下,见朝廷大军营帐星星点点,远远望去,不知千万。可惜这千万帐灯火围困中,黑漆漆的永兴城将成为一座死城。
所谓天下兴亡,不过换一家坐龙庭,受苦的始终是百姓。想到此,楚图南胸中一阵翻腾,长叹一声。
他缓步向大营走去。不过一日夜间,又在生死间走了一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长生教二当家居然是永兴前主将姚中蒙,而李教主居然如此轻易放他回来。
他一路走一路想,不觉中已回到营中。又等了一阵,天色才放明。他估摸着四皇子已漱洗毕、用过早饭了,才来到大帐外请见。
时间不长,他被引了进去。四皇子站起身来,迎了两步,“楚将军多有辛苦,不知此去可有甚么结果?”
楚图南微微一皱眉,“末将有负殿下所托,不但未有所获,而且为敌所擒,大败而归。”
四皇子眼光游移地盯着他,似不可置信。楚图南也知道,此事确实难以令人相信,只得道,“殿下,我也不知对方卖的什么药?但确是那李教主亲命放我出城…”
他接着便把自己如何入城,如何混入那数百人中,如何遇姚中蒙及李教主如何放他归来如实禀报了一遍。他最后道,“殿下,我料长生教这几日招募的人必有所用,想必要充做敢死军。况且,那李教主明知我看到这些事情,仍放我回来。莫不是要用生间之计,让我把消息带回来,实则另有安排?”
四皇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楚将军此行不虚,先回去休息吧。”
楚图南见四皇子对自己不置可否,只得悻悻退出。
出得帐来,他再向永兴城望去,只见高墙肃然,冷冰冰不带半分烟火气。这辽东重镇的生气,也在一分分消逝。不知城里的人、围城的人,都在做何想?(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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