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629】办案产业链。2022-07-24

8、

一月八日,补阙薛谦光上疏,认为:“选举之法,应该得到实才,录用一个人或排斥一个人,都影响到风气和教化。如今选人,都到处请托,找人推荐,奔走相竞,喧哗吵闹,一点也不知道羞耻。他的才干能否治理国家,只靠一篇考试答卷;他的武略能否克敌制胜,只看他骑马射箭。当年汉武帝见了司马相如写的诗赋,恨不得跟他生在同一个时代,而司马相如到了朝廷做官,最终也只做到文园令(陵园管理官)而已,因为知道他不能胜任公卿的职责。吴起将战,左右进献宝剑,吴起说:‘大将的责任,是掌握鼓槌,临敌决疑,一剑之任,不是大将的事。’现在就凭一篇虚文,怎么能判断他能否辅佐君王;仅仅是箭法好,又如何知道他能否克敌制胜!关键在于对文吏,要观察他的行为和才能,对武吏,要了解他的勇敢和谋略,考核任职的优劣,对他们的举荐人进行赏罚。”

9、

来俊臣向左卫大将军泉献诚索取黄金,泉献诚不给,于是诬告他谋反,下狱。一月九日,缢杀。

10、

一月十四日,任命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11、

二月三日,吐蕃党项部落一万余人内附,分别安置在十个州居住。

12、

二月二十二日,任命秋官尚书袁智弘为同平章事。

13、

夏,四月一日,赦天下,改年号为如意。

14、

五月一日,禁止天下屠宰家畜及捕鱼虾。江淮旱灾,饥荒,百姓不得采鱼虾,饿死很多人。右拾遗张德,生下儿子三天,私自杀羊宴请同僚,补阙杜肃把一块羊肉馅饼藏在怀里带出来,上表告发。第二天,太后坐朝听政,对张德说:“听说你生了儿子,很高兴。”张德拜谢。太后说:“哪里来的肉呢?”张德叩头服罪。太后说:“朕禁止屠宰,但是婚丧吉凶之类大事,不在此限。但是你以后请客,也该好好选择客人。”把杜肃的奏表给他看。杜肃大为羞惭,举朝官员都恨不得朝廷脸上吐口水。

15、

吐蕃酋长曷苏率部落请求内附,朝廷任命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率精兵二万人迎接。六月,军队抵达大渡水西,曷苏的事情泄露,为国人所擒。

别部酋长昝捶率羌蛮八千余人内附,张玄遇把他的部落安置在莱川州,然后还师。

16、

辛亥(六月无此日),万年县主簿徐坚上疏,认为:“古代审案,有五听之道(《周礼·秋官·小司寇》记载:"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辞听是"观其出言,不直则烦",即观察当事人的语言表达,理屈者则语无伦次;色听是‘察其颜色,不直则赧然’,即观察当事人的面部表情,理屈者则面红耳赤;气听是‘观其气息,不直则喘’,即观察当事人陈述时的呼吸,理亏则气喘;耳听是‘观其聆听,不直则惑’即观察当事人的听觉反应,理亏则听觉恍惚;目听是‘观其眸子视,不直则眊然’,即观察当事人的视觉和眼睛,理亏则不敢正视),判决结果要三次复奏。最近,我看见有敕令调查谋反案的,只是派一个使者去,调查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者不能复生,万一冤枉,已经全族屠灭,岂不痛哉!这样做,不足以肃清奸逆,明正典刑,只是长威福而生疑惧。臣希望停止这种做法,依法覆奏。又,法官人选,应该认真选择,有用法宽大公平,为百姓所称道的,则亲信而任用他;有处事深酷,不符合人望者,愿疏远而斥退他。”徐坚,是徐齐聃之子。

华杉曰:

徐坚此言,是与虎谋皮。因为武则天要的效果,并不是“明正典刑”,而恰恰是“长威福而生疑惧。”长她自己的威福,让所有人心怀疑惧而不敢乱说乱动。如果选择用法宽平的好人做法官,就达不到她的目的;至于用酷吏造成大量冤枉被灭族的人,她根本不在乎,她的原则,正是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而长了这些酷吏的威福呢,她可以随时把他们杀掉。

17、

夏官侍郎李昭德对太后密言说:“魏王武承嗣权太重。”太后说:“他是我的侄儿,所以委以腹心。”李昭德说:“是侄子跟姑妈亲,还是儿子和父亲亲呢?儿子尚且有篡弑父亲的,何况侄儿!如今武承嗣既是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力和皇帝一样,臣怕恐陛下不能久安天位!”太后矍然说:“朕没想到这一层。”

秋,八月十五日,任命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全部免职兼宰相职务;任命秋官侍郎、新郑人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一起担任同平章事(实质宰相)。姚璹,是姚思廉的孙子;李元素,是李敬玄的弟弟。

八月十九日,任命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

武承嗣也曾经在太后面前诋毁李昭德,太后说:“我任用李昭德之后,才得以安眠,他是在替我操劳,你不要再说了。”当时,酷吏恣意纵横,百官恐惧,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唯独李昭德能当廷上奏他们的奸恶。太后好祥瑞,有人献上一块有红字的白色石头,执政官员问这块石头有什么奇异之处,回答说:“因为它有一颗红心。”李昭德怒道:“这块石头是一颗红心,其他石头是都要谋反吗?”左右都笑。襄州人胡庆以红漆在乌龟肚子上写到:“天子万万年。”到宫门前进献。李昭德用刀把红漆刮尽,奏请把来人交付法办。太后说:“他也没什么坏心。”命令释放。

太后养猫,让猫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还没有传看完一遍,猫饿了,将鹦鹉捕食,太后甚为羞惭。

太后自从垂拱年以来,任用酷吏,先诛杀唐朝宗室贵戚数百人,接着又屠灭大臣数百家,其余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次任命一个官员,宫女们就悄悄相互说:“鬼板子又来了。”不到一个月,就遭到掩捕、灭族。监察御史、朝邑人严善思,公直敢言。当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也感到厌烦,命严善思调查,查出因诬告拷打而伏罪的八百五十余人。酷吏党羽为之不振,于是联合起来构陷严善思,流放欢州。太后知道他冤枉,不久召回,任命为浑仪监丞。严善思名严譔,以字行世。

华杉曰:

办所谓“谋反案”,对于武则天来说,是为了维护她的统治。但是,对于酷吏集团来说,则是他们谋财害命的生意。诛杀唐朝宗室贵戚数百人,接着又屠灭大臣数百家,其余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这些家族,都是全国最有钱的家族,钱财就都落进酷吏们的口袋。严善思救出被冤枉的人,就是断了酷吏们的财路,所以他们要一起搞他倒台。像泉献诚那样的人,则是脑子笨到了家,来俊臣找他要钱,是他可以花钱免灾的机会,他竟然要钱不要命,就掉了脑袋。

只要武则天继续任用酷吏,谋反案就会越办越多,因为这已经成为一条巨大的产业链,利益驱动,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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