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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4w,请注意时间。
校园设定,skade一家,黑兔一家,会有相应称谓。
阿戈尔、黎博利和萨科塔均为种族名,棘刺是阿戈尔,极境是黎博利,送葬人与能天使均为萨科塔。
一稿,会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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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极境刚到宿舍,十二人一间。有一张床空了出来。
极境选择左手第二张的上铺席位,理由是地处中央,不会被后方洗手间难以言喻的味道侵袭也不会因门前成群蚊虫被骚扰。他将行李箱塞到下铺炎客的床底下,咚咚咚。拿出随身听和书籍以及临时买的挂夹风扇,铝箔纸包装的药胶囊和在便服里,咚咚咚。跑上床,很热,气温绝对能达到三十多度,咚咚咚。可是这间宿舍里没空调,他甚至感到耳羽黏糊糊地贴在脖颈。于是他顺手理过,还是很黏。
贾维向奥斯塔问洗漱用品是否带齐,傀影尝试斟酌乐谱音符更加协调唱出声,诚然布洛卡对铁质材料很感兴趣,他在打量脱皮的铁锈。
极境打算舒服地躺下,听到一阵轻响。
“你和炎客换位。”送葬人从床上下来,站在走廊上凝视着第二层的黎博利。
“欸,不要。上铺很好玩的!”
“我认为我有权运用强制手段促使你来到下铺位置。这是以防不时之需的预备措施,比起紧急医药备用,防患于未然的行动更为重要。”那种神情看去似乎不可逆。
“就一次!我有把————”
突然门被打开,极境认得这是C班主任。刺眼的阳光一下涌进来,自己的瞳孔不由得收缩一阵,短暂晕眩后两个身影被触目到门廊。
“你们还有空位吗?”
霎时宿舍归为沉寂,几双目光盯着初入的师长良久。
“有”慑砂从一套游戏牌中抬起头,显然他刚刚沉浸在图画描述的天方夜谭而根本没有听到方才自己与送葬人的对话:“左手第一张,送葬人上铺。”
主任转身对后方学生说了些什么,侧身让开一条道。
“劳驾,男子宿舍位置缺少。C班学生先在你们宿舍留住。”
声音连接上行李滑动的声响,如烈火平铺下金灿的石灰搭载出无尽的路途。那人就心无旁骛地走进来,没有好奇地环顾四周,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腼腆犹豫。
他有双和太阳耀眼的金色眼睛。极境想,很快从与兄长的争执中脱离。赫默老师定对他虹膜遗传因素的组成感兴趣。
当然等对方来上铺时得好好感谢他。
片刻喧哗终究没能阻断静婉的流动,几分钟的闹腾仿佛未曾发生。极境靠在墙边开启随身听,风扇夹于栏杆版上小声隆隆吹拂。盯着书籍白纸黑字阐述或精彩或引人发笑的词句,好逍遥的生活。
他隐约听见那人和送葬人协调好空间分配。对方收拾半晌爬上来,褐色的皮肤与黑色的头发,军绿色床单上那竟添一丝骨子里的傲气,直白地逼近人眼帘。
“欸兄弟,你是C班的吗,我之前去怎么没见过你?”他摘下随身听放在一边,凑近旁人问话。
“你好,极境。”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啊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帅哥名扬——”
“我在能天使那听过你。”
“哦,啧那也没事啦不过——”
“我叫棘刺。”
被连续打断两遍的极境没有放弃与眼前人谈话的机会。
“为什么C班只有你一个出来啊”他笑笑,“难不成兄弟你被罚然后去宿舍得晚?”
“是的。没准时归队。”
“这是什么理由?你还不如说因为你性格原因被宿舍里其他人赶出来了。”
名为棘刺的学生没有回答,只麻利拆开豆腐块,一推,恰好抵触床板栏杆。对方无言头朝自己躺下,手肘靠在被褥上依稀被汗水晕湿。
他认为这使得那人看上去不像在床上睡着,反而更有席地而眠的观感。对方弓腰整理睡况时极境认为他再缩一缩就像个膨胀的海胆球。何况他拥有那样简朴的皮肤,头发又是那样凌乱散在枕旁。真奇怪,明明大汗淋漓的人,极境坐在附近却没有闻到腥咸的味道。
黎博利又拿起书,照刚刚的动作一样别上随身听,不过右手边多个人。
极境当然想到军训的借宿根本不是借宿,这位名叫棘刺的人来住到活动结束也不足为怪。也有想到既然对方是C班的人,无论是军训也好还是回到学校也罢。命运让他们相识必然同时也会创造机遇。虽然他秉持速战速决的方针,但这和他愿意等待并不矛盾。
可极境没想到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而且命运选择了稍有波折的那条。
认识团体的力量,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大抵综合性学习意图带给学生的启示,警戒人们不能一意孤行。
可这有时将导致另种状况,即从众心理。极境有时候也会陷入它的泥潭,哪怕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闪烁自己的个性色彩。
不过下次能不能把袋鼠跳接力给去掉?极境赞成贾维的话,冲刺三百米接力都比这简单。一米八七的大男人,像袋鼠一样蹦跶蹦跶到终点,人的坎坷又不是蹦跶下就能越而过的,果然他们将办难事说做攀登不足为怪。
同时进行几个班级的比赛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意识感,支持班级啦啦队的存在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支持感,总时间第一名有奖励制度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荣誉感。极境虽无法参加活动仍然能感受到流程的环环相扣:在场气氛热烈里自己班级名列第一,紧接C班穷追不舍。
两个班级的最后一名同学同时出发,场内掀起半晌高潮。
站在场外他只能看见二人的背影,但极境为自己班加油的声音不亚于若火的沸腾,以此诞生的喊声横跨操场,在云雾间穿插颤动。
差距开始可见,B班同学跳跃一步比C班大得多,这让一方起初触手可及胜利。
转眼最终十米,B班却有点累了。
而C班的那个背影长久地,不散地往前,极境看得出来他的速度没降下来过。
最后几秒极境停止了呐喊。C班胜利的呼声参合在一起,他同时终于把打败自己班级的那个背影由模糊不清的色块临摹成具体可感的人。依旧是棕褐色的皮肤,依旧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散发光芒的虹膜。
是棘刺。
好吧,他承认地报以没人看见的微笑。
十六七岁的孩子意气风发,疯完后总有累时。十六七岁的孩子拥有无限大的思索和憧憬,小小操场不能提供畅所欲言的空间。所以几个班级的学生只得挨紧着坐落,顶着烈日驻扎下去,活力却涌向慢热与激情。
C班能天使似乎在筹集什么,她身旁围了好大群女生。
是注意到她一样能天使也注意到自己,萨科塔咧开笑脸:“喂——极境,你热吗?”
极境坐在粉笔画的班级界限边缘,身体占领的部位几乎和C班贴在一块。那声音并不高昂。他对这样偶然的问话有些吃惊,但脖颈边的耳羽又那么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有点。”
“送葬人之前帮我过忙”她挪了挪位置好靠近自己一些,“就当谢礼,怎样。请你份冰糕,袋鼠跳第一名的奖励。想要什么味道的?”
大夏天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谢谢都来不及。
“都可以,但这样会不会窃取你们的......劳动成果?”
他忽然注意到矗立在线外的学生,恰是在最后关头带领整个班级取得胜利的棘刺。
“不会,怕什么。阿米娅同学当时还说要‘懂得分享’。”
“那我和男生选的一样就好,谢谢!”
她看上去有些苦恼:“但没有男生想要欸——算了,原味怎么样......”语罢被另外一个学生打断,她倏然转过头。“可颂和守林人她们呢?不要啊,好,辛苦啦,时间还够,教官留了半个小时。”
能天使没有给自己回答的空间,热度也是一条正比例函数模样永不停息地上升。极境感觉耳羽更加黏糊。
黎博利看到能天使整合完备好些零碎的硬币,哗啦啦给往站在白线旁的棘刺手上。仔细叠好一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各种极境看不懂的拉特兰地方文字。通过对话极境能确认那是众人需要的口味表。
夏天,人们的心思归结于清凉,其次跨越夏天的心思是不太要紧的事。比如若干年后极境翻出这张军训合影的郑重其事的旧照片,忘记去的哪儿又是为了什么。倒是与这张合影完全不关的,霎时拂去尘埃,才发现它如此长久扎根在记忆里。比如有些融化的雪糕,比如汗涔涔的衣衫。
棘刺往返约花费了十来分钟,这令能天使有些不耐烦。她问说怎么去了那么久,棘刺摇摇头,人有点多。
“嗐,你有给自己买些吗?”
“我喝冰水。”他走到C班界限边缘坐下,正坐在极境旁边。扭开矿泉水瓶。
刚刚太阳正偏西,背后树梢蝉鸣浩大。极境看着天空眼睛而不疲惫,看着落叶眸角而不牵连。
极境想着坐在这里,看远近峭壁一般林立的高墙和矮墙,破墙而出的梦想拥有音乐的旋律在封闭墙里徘徊,以及死神的按期来到如捉阄一样摸走几个。这地方很空旷,军训基地空旷极了,这里似乎没有墙。
要不做一回飞去来兮的人也好。只是拿不准谁千里迢迢去时,世界不知名一角的鲁滨逊正千里迢迢地回来。
从墙出发,回到墙。
似乎没人打断得了他。
“嘶——”
收回前言,这种缠绵的思想被打断了。涣散的目光霎时对上金灿的眼睛,留下耳根旁一片清爽。
“抱歉用了这种方式叫醒你”棘刺说,“你的。”
他拿着挺小巧的冰糕盒,不忘木勺也配置上方。
“谢谢。”极境接过。对方看着自己的神色那么有墙的韵味。可极境并不愠怒,似乎除血缘上的亲人,棘刺看谁都和杂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
某个不切实际的思索破土而出。他打开,雪糕有些融化。他向中央狠力舀起一勺。
“兄弟,试试。”
他欣喜地看见对方先是一愣,却同样拒绝了邀请。
“我不嗜甜。”
“这关甜和不甜什么事,我还想问你到底热不热。怎么做到排队排那么久出那么多汗还能脸不动心不跳地回来的?况且这还是你们班级人请我的欸,不回馈一下说不过去。”
棘刺放下水瓶,思索片刻。坚实耐久的模样难得正经。
“好”他于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极境心满意足地将整个递过去,再心满意足地回来。棘刺,指的是这位坐在自己旁边被C班充作工具的阿戈尔会喜欢它的。它一定很美味,不然对方怎么自那以后一直未动过新买的冰水瓶。
抿一勺,人很少有机会吃到那么清凉的食物。
做完身体监测极境以为自己将成为最后归宿者,所以他事先回去冲凉后才整装出来。到医疗处将别在腰间的监测机械摘下,整个人迎来轻盈一通。华法琳医生操纵着仪器将数据录入电脑,直到血魔点点头说一切正常再次将机械别入自己腰间,又警戒不要做剧烈运动有什么问题立刻就医。确实是听得生茧的忠告,木讷点点头,跑出去的脚步却宛如清风,开门吧还有一天在等着你。
此时夏夜与白昼阴阳两格,夏天的黑夜显得冰冷。月色中的呐喊撞出回声,操场中央已是寂静,细细碎碎的嘈杂轻轻切切的私语,还有昏暗,以及不知名竟深感刺骨的青草气味。
唯有一缕白袍鲜明,飞旋,飘舞。
“回去吧”“要熄灯了”
他心里这样说着,但不敢打断。
月亮爬上来,照耀着白色的舞者,照耀着金色的棘刺,照耀他不停歇的脚步。极境才意识到学生口中男子舞蹈队某位具有独到舞步的舞者究竟是谁,尽情尽意与巨大的舞台都是你的。你不用害怕呀。
但极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白昼时棘刺矗立在界限旁一样,矗立在渺远的灯光里看他。
旷野无声。
果然棘刺归宿得晚,极境上床时临近十点,此时已然有了困意。机械指针不等人地转啊转。
他听见沐浴间响起的水声,听见水珠滴落地板的声响。
然后那人回上床,极境闻到他身上依稀冒出的水汽。第一次显得闷热。
对方似乎倒头就睡。
“喂”极境压低了声音,“你热吗?”
是不是惊讶这么晚还有人没睡觉他不知道,总之棘刺并没有不闻不问,抬起头。虹膜十分闪耀。
“哎,兄弟。你是校舞蹈队的吗?”
少年支起半个脑袋询问。
黑色中他点了点头。
“你跳得好好看!旋转进昏黑然后旋转进明亮——简直是最美的韵律!
你累了吗?”
黑色中他没有应答,趴下的动作惊起床板小幅度震动。
“听听歌?”极境将一只耳机递过去。
一只冰冷的手接过了它,像是轻轻摘下树干间的木耳。
他切歌,音量调低。然后将头埋在被子里,两人头对着头地浅眠。
どんな夢を見に行こうか
要去梦见一个怎样的梦呢
正しさばかりに恐れ戦かないで
不要畏惧所谓的正解
自由自在に飛び回って
自由自在地飞行翱翔吧
ステップ・バイ・ステップ ビートを刻んで
一步接一步刻下节奏
果ての無いパーティーを 続けようか
让这场没有尽头的派对继续下去吧
“叫什么。”棘刺问,本就底的嗓音在轻声线的压迫下更底一个维度,堪比峡谷。
“飞行艇”极境回答,“飛行艇”
“你怎么会听这样的歌。”
“啊?我看上去不是那种人吗?”
“不说别的,听着这个你真的能入眠?”
“兄弟你得富有朝气一点,不要那么沉闷。你看好几个女生向你问话你都爱理不理的,几年后被父母催着找‘灵魂伴侣’怎么办?”
棘刺深呼一口气,没接话。
“欸兄弟这时候可不能沉默,它可是个严峻的问题。”
この時代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乘上这个时代
今夜愚かな杭となって
今夜就做个愚笨的木桩吧
過ちを恐れないで
不要害怕也许会犯错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摇曳你的生命,请摇曳你的生命!
摇曳你的生命。请摇曳你的生命。
极境看见他在满是月光的操场上跳舞的样子,落叶会被风阵阵吹开,气流凝结处就是不久前那里站着的人。眺望着舞者也是幕布的月亮,搅动心潮在起伏。
继续离开汹涌的波潮,离开一切声响与实物。
飘进苍穹,飘过星光,飘向无可触目的迷茫。
无端端地极境想作个酣畅的歌手。对,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极其闷热的宿舍中定下的临时目标。歌声无人问津也罢。放纵着自我求救般地呼号,把怨恨无助都倾泻到里面去吧,让他们随着夏天的风走散吧。生命力如洪水般膨胀,幼小的灵魂被强大的躯体所胁迫,喧腾的灵魂被暗哑的躯体所埋没。是的谁能听到这声音,谁就算是真正走进自己——忽略那些歌词直接去听心灵的骚动,听到它不可压抑和雄心勃勃。如果哪一天有人真的读出类似的情感,难得一遇的大帅哥肯定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摇滚歌曲和语录群星,同样的声嘶力竭,春光迷乱!最好迷乱如在棘刺身上应接不暇的光芒碎片,再有点亚当和夏娃走出伊甸园的好奇惊讶。极地的熊因为冰川融化不得已来到草地上探寻,绝境的蟒蛇因为山谷纵裂不得已逆行到大地上游走。触目又是一片新世界。如何,就当是那些环境因素把自己逼上这条路如何。
极境感到心脏的跳跃如此有力,这是一整天都不可达到的安心。没有突然收紧的肌肉,也没有猛然憋缩的神经,没有冷汗,没有痛苦。他终于好好体会肾上腺素分泌下大脑的一回思索。清晰,很清晰。
他目光对焦,重新坐落于自己头顶的C班借宿生。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将耳机还回来了,一根线放在自己的床角。触碰那角耳机时候有少许水渍辨别不出是汗还是浴水,但那肯定被对方用涤纶纤维之类的纺织品擦拭过。他忽然想笑,只是悄悄收了线,塞到便服口袋里。
擦过细碎的头发,依旧潮湿,依旧燥热。
极境把夹板风扇换了个位儿,调档。风多了个可吹拂的人。
——Ice fire and swaying summer.
很久以前棘刺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某位男性驾车五口外出旅游,不料遇上天灾,更者有兽禽袭击。枪里只有四发子弹,可怖的嚎叫与轰隆的天空逐渐逼近,他亲手结束了四个家人的生命,他的长辈,他的爱人,他的孩子。
车窗蒙上一层薄雾,数个黑影若隐若现。男子下车,做好死亡的准备。
但令他没想到的,兽禽早已被解决,天灾伤害幅度直线降低,外面的黑影只是若干个援救男子的军人。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广播被迅速切换。这个故事可真让人思绪万千。
那时候棘刺还不明白,思绪万千的不是故事,而是出乎意料的结局。男子开枪杀害血亲从不是无情,而是保护与免去痛苦的行动。
迟来的希望是最大的绝望。
C班的领队破天荒选择了棘刺,他在众目睽睽下站在队伍前沿。
教官用扬声器喊:检查这几天训练的成果,动作还是那几套,谁做错谁举手。
于是他们在稍息立正跨立间来回变化,确实有方阵的气势。
他忽然观察到极境在场外向自己打招呼,于是回答性地凝视对方片刻。得到回应后对方也满意停下来,继而报以同样的注视。
棘刺不明白他在看什么,甚至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他好像一直站在场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我们,顶着烈日阿戈尔想到一个奇怪的推测:极境仿佛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约莫运动会也是,校庆也是,记忆中稍许搜索便可以快速发现“学子风采”的照片从未有黎博利的影子。尽管没有语言交流,校内棘刺早已见过对方。他不是常常在眼前晃悠么,脸上永远愉悦,诡谲也好兴奋也罢,故不是性格的问题。
身体素质吗,可他活蹦乱跳的模样活泼泉源溢出,较难想象生理因素效应出这样结果。
结果,结果是他听见C班五人举手曝出动作错误的成绩。这个数字令棘刺都惊讶半晌。这是基础,不能太基础了。怎么不用脑子都可以完成的事情还会做错,回头定能看见举手场面之壮观。
请领队代替组员罚圈,跑圈数是错误人数两倍。
所以C班棘刺。十圈,每圈二百米,合计两千米。预计二十五分钟完成任务。
棘刺没有丝毫怨言,其他领队却止不住。他们哀嚎并抱怨不公,大意是凭什么领队要接受无故的任务,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在这里变质,其中一位径直出列在台下叫嚣。厌恶感倏然涌上心头,并非棘刺反感这种行为,极境恰好在台边站着,这里看过去容易误会为那人连带黎博利一同斥责。
教官依旧无言,仅仅看那人半晌,命令已经传达不会做出改变。
队伍开始跑起来了,怔愣着跟上队伍跑,临走时他再次凝视黎博利的神色。那是含有淡漠的,平静表情,棘刺从没见过。
棘刺估计会无休止地跑下去。当他看见他人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气时才意识跑圈早已停止,现在只剩自己一人。
还好,速度很慢,保持节奏并不难。
他停下来,猛然发现众人保持无言许久,班内几个女孩甚至流着眼泪。
比较A、B班的女孩们早已泣不成声,棘刺庆幸自己在C班。但他依旧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流泪的。跑圈,同在一片蓝天共享炎热太阳,没有谁不一样,只是肢体动停与否。并非壮士断腕也不是大义凛然,并非生离死别也不是骨肉分开。金碧辉煌的烟尘里一条沙哑的喉咙,刺耳的电音又传出,内容大意是给众人的心理教育,管好自己,做好自己,不要辜负支持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为你伤心。
棘刺承认教官说的话有道理,也确实言简意赅指出当下学生们存在的问题。来去那几样说是说腻,应用效果亘古不变,所以
“领队,去拥抱一下自己队员罢。”
命令让棘刺措手不及,拥抱,他确实很久没有拥抱过他人,那个姿势該怎么摆来着。
他克制住自己,尽量让僵硬的面色缓和,第一个与他拥抱的能天使不禁感慨。你居然也会使用那么轻的力道,很难想象。
听不出更深层的韵味,他判断这是最直白的感谢方式。
五年前的S区的夏天,也许是“六一”。总之舞台的灯光稍许黯淡,男黎博利走上舞台开始唱歌。第一句是:“どんな夢を見に行こうか,正しさばかりに恐れ戦かないで(要去梦见一个怎样的梦呢,不要畏惧所谓的正解自由自在)······”歌喉嘹亮,台下的小孩不嚷也不闹,歌声从刺眼的荧光灯中流进了晴朗静谧的夜空。
那时男黎博利十二岁,刚来到这一方水土。
晚会结束了,孩子们快乐地蹦跳着往家走,满天星星满地月光。棘刺看到几个男孩把黎博利围在中间,喧闹声音走在前头。脚步跺出节拍,笑一阵,然后再跺出节拍,节拍一乱又笑一阵。路灯没有现在的亮,街道比现在安静得多,依稀流水匆匆淌走,蝉鸣浩大连城。
众人在前方猜测。“他家住在第九个巷口。”有人接:“八号。”“哟哟,你又知道了?”“那你说几号?”“反正不是八号,再说哪有第九个巷口那么远。”“肯定是第九个,不信打赌?”“打赌你准输,他家在桥西转弯那个店旁!”
只有一个男孩自始至终一声不响,只有他确切知道男黎博利住在哪儿——就在他家楼下。这个男孩是棘刺。他听见男孩的争论却涌现出某种隐晦的自豪,莫名的微小幸福感在他心里骚动使他想若无其事说出准确的消息。不过他选择沉默。他抬头仰望星空,倏然无端地相信:那里绝不会只有冷漠、空冥。男黎博利不在别处,棘刺一早就见过他趴在窗台边照料花草。几年以后棘刺感到,正是高深莫测的天空和浩瀚无边星云的安排,安排借助夏夜一缕动人的歌喉将他与黎博利牵连。
好吧他承认那确实婉转动听,气息很稳,没有任何颤抖以至于显得韬光养晦。聚光灯照到他的影子打在红色地毯,地毯上撒着细碎彩带,彩带又映照出舞台上的黎博利,浑然一体。就和真的百灵鸟一样。
“你的拥抱能不能再自然点。我说兄弟,人家女生都哭得那么心疼,总得有些语言安慰是不是?”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午餐时自己怎么又坐到B、C班界限处了,旁边怎么又恰好是极境。
他对棘刺的沉默不以为意,仍然专心食用午餐,一点一点吞咽的模样像只海鸟。
“比起这个我更注重于她们哭泣的原因。”
“哈?”他呛住一声,“你还不知道她们哭什么?”
“我知道,因为我给她们跑圈。”
“那不就是了。”
“但这没有值得感动的地方。”
“不是吧。兄弟我曾认为他们对你的评价是假的。你的脑回路哪怕发散下分支都能直达根本原因啊。”
棘刺停下喝汤的动作,歪头看向黎博利。
“就是——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是别人承担后果。教官那么做是想让大家懂得团结的力量之类,‘众人拾柴火焰高’。”
“哦。”他似懂非懂,“可为什么要拥抱?”
“拥抱的点子是我想出来的欸”极境兴奋起来,“那样更有安慰意义不是吗。试想一下躺入怀抱,手轻轻拍打脊背,告诉你没关系......”
“可她们似乎哭得更猛烈。”
“虽然拥抱确实会招致这样的结果,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是给予安全和依靠的最好方式。比如大海里的孤舟忽然找到灯塔,夜空中的迷失者忽然找到北极星。此时无论谁都会将积压很久的情绪爆发出来,害,应該用膨胀的水球破开的模样来比喻。”
阿戈尔在脑海中想象水球破裂的模样,所以拥抱是六面骰上的无形利器,一触即发。他很庆幸除今天外自己从未将拥抱给过别人。
“我先走啦。对了,明天晚军训将结束时校方举办联会。这次界限放得宽,可以跨班组队排演节目。校舞蹈队也没有指定曲子。”
棘刺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或许这是好时机他应該追去,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答,还有很多秘密没有挖掘。可他仅仅端坐在位置上,午后的太阳透过落地窗平整地斜铺在地板,墙壁是夏日天空般的浅蓝,阳光在那里变成空蒙的绿色。反光玻璃板使周边环上若隐若现的轮廓,轮廓的模样恰好是黎博利瘦高的身躯。
他慢慢服用完午餐,时间还很长。
尽管睡眠是蓄足精神的好方法,流连不去的灿烂绿色里棘刺选择翻看着借书处的报纸。这一角因鲜少有人经过蒙有岁月的气息。显然薄薄纸张有了年头,层层报纸挤在下方,拍动灰尘漫天飞舞,早已斑驳的印刷体字迹烙印出过去,直到今天阅读都极渗人。
“S地区爆发地震,数千人遇难。”
他瞥了眼时间,五年前。
是的,恰好在他搬走不久后,来到这座大都市之时。
棘刺靠在墙边安静地站着。
“本次地震强度接近六级,已造成建筑物倒塌现象。目前救援仍未停止。”
“地震发生在逆冲推覆构造带上。該构造带是高原内部和地块的边界构造带,经历了长期的地质演化历史,具有复杂的结构。”
“尊敬的各位爱心人士您好!谢谢您在百忙之中能抽出宝贵时间阅读求助信。地震期间一黎博利少年获救时胸腔部被钢筋横贯所伤,经抢救虽暂无生命危险......”
后面一段因水渍而模糊不清,棘刺却流畅将它读了下去。
“但疗养金额较高,虽然家属一直在陪伴,仍难以支付医药金额。”
他想起那时候自己将所有零钱都捐了过去。不管他是不是当年一面之缘的歌者,S区都是棘刺的故乡啊。大词条“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写在中版很好显示出内心的决意。
他们现在怎样了?午后时光煽动未有过的浮想联翩。
棘刺拿着报纸走着,树荫波浪般在他身上掠过像霎时栽进鱼群,焦躁的夏日阳光斑斑块块,闪闪烁烁,似与恰风华正茂的年龄交相辉映,如一株静婉的,流动的明星。
男黎博利歌者的声音和极境很相似,棘刺想。可又有本质的不一样,也许是极境的嗓音有了一层哀茫。不那不能称作哀茫。即便极境将语调提拔到再尖再兴奋,这种情感始终无法抹去总达不到百分百的乐观。因为有一缕彻骨的冷色在飘展,脱离乐观的外壳即便闷热的夏夜也不能融化它。可笑的是曾经棘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从他半夜递送耳机给自己才有吗?应是更早一些在校园里遇见黎博利开始。轻飘飘的笑靥轻飘飘的招摇,它诞生的触动与联想,会比肩汹涌的海浪最高的山峰,在未来送往渴望。
有可能命运不会如影视样戏剧性,当然也不会如影视样在千钧一发时直接推向成功之巅。乌托邦不存在,正是有了灾难才会进步有了空缺才会弥补,机会从来只给有把握懂珍惜的人。
他放下报纸,作出决定,是时候在过去与当下建立桥梁。他知道需要去找谁,前行路线未有地清晰。
“棘刺同学?好好午休时间不去看看风景来医疗部?”
“华法琳医生,我记得您以前是S区的护士。”
血魔似乎被阿戈尔的言语惊到一刹,录入数据的手指停下来。
这次她转身,面向来人。
“对,是的。你还记得。”
“五年前地震时您有在现场救援吗。”
这学生,怎么不想想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啊。要不是恰好在户外,医院的塌方杀伤力可是很强的。
“有。”
“我想问问————”
人究竟在哪里,没有北纬东经那么明了。
极境常能听见一句话:是差别推动了追求,是追求不息去寻找平等。这是一个不变的轮回,这轮回就令生命诞生。
极境活在这样的轮回里。
不不,这个判断得到了现实的纠正,并不是你在这样的轮回里,而是这样的轮回就是你。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近乎无力地靠在墙边,瘫坐下来。
极境应該快速寻求帮助,然而此时黎博利没有动弹。心脏压得他紧,不合炎热夏天的冷汗徐徐流出,头昏脑胀。举眼,满目沉沉漆黑,仿佛万物没了光亮,世界失去曙光,憔悴的继续憔悴下去,新的孤独比肩继踵来临。这种感觉近乎吞没他的理智。
一样的黑,一样的无法动弹。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墙这个意象在黎博利的记忆里变幻莫测甚至似乎若有若无,唯每次靠近它那惊奇惊恐和自惭形秽真真确确刻入印象中。同在S区的人必定也记住了那样的场景。知道坍塌的门窗崩裂刻花的墙壁倒塌埋没多少热烈的生命,随意颠倒扭曲交错地展示在版图一角。他沿着曲折甬道走,推开一座座关闭的门希望回家,走出一道一道开启的门忘记欲望名利只想要回家。
可回家的路被钢筋轰然拦截,他记得当时旁边还有比自己低年级的女孩在暗暗哭泣,他放轻声音安慰却听到阵阵颤抖。别哭,救援要来了,还有我在。哦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孩,他来到这里读书不过几个月,连这里的特色和班级里的人名都没记清楚。灾难就马不停蹄敲响他的门,狂躁暴怒地推开脆弱的枷锁。他觉得那颗心脏在不住地失血,从一毫升变成一滴,每一秒都是折磨。
他真想这样死去,来人用锤子敲晕我罢。希望已经被现实湮灭,维持横趴的姿势关节僵硬疼痛。他恐惧疼痛,是人都会恐惧,即便不恐惧你的神经系统无事不刻在排斥。他想到人是在一沓文书里宣誓出生又在一沓文书里宣誓消亡,堕落入绝望里。
现在应是夕阳西下之时,极境在废墟中没有动。仿佛聆听神谕的信徒,仿佛一切都被轰然倒塌的楼房湮灭,一切都黯然失色无足轻重。
现在应是夏日摇曳之时,极境墙边没有动。仿佛追求新生活的旅者,仿佛生活一切都被差别限制扼杀在苗圃中不能有一点出芽痕迹,一切都重回过往即便不愿再提千千万万遍。
“极境。”
歌喉,歌喉绽放在绚丽的夜空。不是盲目嚎叫不是随意应付,黎博利喜欢唱歌。抛开普通鸟儿无时无刻急促的呼吸,抛开生活琐碎烦恼的事情,沉住气来一展歌喉,聚积、碰撞、流传、飘散往无边无际的旷野罢。让能听懂它们的人向旋律倾诉心语。
“极境。”
阅读,阅读诞生在温馨的灯光。也是在那次地震后极境阅读的兴趣加深。不是百无聊赖不是被逼无奈,钟爱是不可逆的。尽管那显得有些乌托邦不是吗,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结局那么有利的关系,现实可比书籍荒诞不经多了。但书旨在打破这层界限,悲哀时候读读书,兴奋时候读读书,诞生幻想了读读书,它们允许你在滚滚向前的时光中有片刻休憩,不至于负担越来越重深陷泥潭。
“极境!”
情谊,情谊诞生于匆匆的现在。是谁在喊你,是谁在找你,是谁仍然锲而不舍地伴你身旁。那位执着换位的萨科塔吗,那位监督检查的血魔吗,那位舞动在月光下合用一个随身听的阿戈尔吗。再早五年,一封又一封无名捐款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天真浪漫的聆听者,还是说这角色能不能进入你内心取决于你心的时令是否符合,现在你心是静默的冬天还是——
摇曳的夏天。
极境虚弱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和黑色混为一处的阿戈尔,旁边华法琳的白皮肤和黑色映衬,相映衬的还有璀璨的阳光。
紧接着他被抱起来,棘刺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明明看上去比自己矮十厘米,抱着自己走路仍稳定不动摇。没有无序的游移,没有无奈的松散。
他的脖颈贴到阿戈尔的上臂,很凉爽,很舒适,像躺在值得依靠的,温暖的怀抱。
“极——境!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情况没有固定性只会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别以为一天没发作就可以放松警惕。好歹你也别去仓库那么偏僻的地方啊,你知道我和棘刺调监控找人找了多久吗?”
没有用疾病名称而是用“这种情况”代过,她是位好医生。棘刺想。
被“这种情况”骚扰的患者此时乖顺地坐在位置上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红色挑染落到桌面上,蔫缩成含苞花朵。
“啧,你们集合的时间該到了。不要独自去少人的地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请认真配合校方工作。”
大概这话是让人走的意思,极境小幅度雀跃,一蹦揽住阿戈尔的肩膀:“好的好的!谢谢华法琳医生!”
棘刺关门时隐约听见血魔叹了口气。门闸响后他才转过身来,认真看着眼前人。
“怎么了?”
“呃,虽然不太肯定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原来也有自己打断别人的一天。黎博利放下笑容,这让棘刺明白他将递交认真的回答。
“对,华法琳医生说的没错。五年前S区的地震我是受害者之一,我的心肌梗塞是在那时大量失血导致的后遗症。”
“地震后城市顷倒,我们家撤出那来到这座城市治疗。不过当时条件说不上好啦,甚至我大哥他们都得去打工还钱。试过在报纸上刊登筹款,我得到许多好心人的救助。最后也是度过难关开始新生活。”
极境的脸上没有悲哀与愤怒,语气全然不是宣泄的模样。在这个四维空间里他是个第三者,站在当下回首五年前的过往,平静阐述黑色恐怖的事实。在这里望去,长街是不是条僵卧的细虫,是不是建筑都是灰瓦,是不是深浅不一漫展的悲痛仍旧悄然侵袭他伤痕累累的心脏?
棘刺不清楚,极境没在看他。又是这样的凝视,他应当在看天空和宇宙,连今晚的月亮都看到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安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去仓库那边吗?”
棘刺摇摇头。
“因为明天晚会要用的乐器都在那里。我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军训基地,那里乐器可多啦!架子鼓电吉他钢琴唢呐双簧管圆号应有尽有!哎,当年我也是胸怀大志的歌手还上过舞台——嘹亮天际震动人心!可惜因为心梗医生都叫我减少参加活动,只因为它们极为可能导致情绪起伏。”
“这次可以破例。”
“兄弟你不怕挨批我可会怕。”
“联会罢了,歌声会使人心灵宁静。”
“但这也不行呀万一摇滚的音乐——”
“我请求过华法琳医生,你能上,那就唱。”
“欸。”
“我希望你参加,极境。学校的风采应該有你。”
天色忽然暗下来,阴云凝聚着不动,没有风。可他看见黎博利的眼睛放着光,光彩夺目如明媚朝阳。
能天使搬张塑胶板凳坐下,露天让舞台显得空旷。今晚罕见地没有星星,所以舞台聚光灯格外亮堂。
她问身旁的送葬人:“你真的放心让极境去参加?”
送葬人因偶然的问话顿了顿,摆着不动摇的面色回答:“我希望他能借此机会。”
简短的回答,能天使想,甚至连谓语都忽略不计。
又是这种灯光,彩虹般照射,只要个体环绕一周就能变成迪斯科球。
“老实说,我在这边还能遇到你们,算不算某种源于萨科塔的缘分?”
“我无法给予肯定的判断。”
“我还以为极境和你们同居后你能变得不那么呆板,那种笑容居然都不能将你感染吗。真該来一次什么科幻小说里的互换灵魂,让你见着炎客都能咧嘴笑。”
“互换灵魂现象并不符合自然规律,以及我仅仅照顾二人生活起居,比起我,傀影与他的关系甚至更胜一筹。”
“不会罢。听乌有说傀影是前几个月才搬过来的,好歹是兄弟别总住那么远。当年我在S区看见你的时候还吃了一惊,想着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后来打听到我楼下住的人就是极境——可惜你没看到他在S区参加汇演的模样,人家黎博利歌喉很不错。”
“根据资料,黎博利的声带普遍狭窄,故控制声带松紧门裂大小从而影响声调高低是黎博利的在行。尽管.......”
“尽管他很久没唱过歌,我知道我知道。棘刺还专门带他去空那边训练勒,今晚的表现可真令人期待。上次安心坐下是多久以前了?”
这个疑问没有得到送葬人的回应,聚光灯渐渐暗了。希望头上的光环不会打扰到别人观看夏夜的演出,毕竟虽然只有一个舞台,自帷幕后方走来的许多人她却清晰可见。
无法拒绝,怎么会让人拒绝。
无法拒绝,怎么会让人拒绝他的渴望。
黎博利的双足划过涤纶地毯,跟在他后方的是拿着电吉他的棘刺。他朝阿戈尔笑笑,不是拔根礼仪也不是流自习性,而是切实地,发自身心的笑容。
站在舞台上,极境认为自己又看到了S区,五年前的灯火在不停地摇曳,不停地飘扬,宛如穿越亘古围墙,细细密密地流入心间。他可以面对可以挑战可以无所惧地再攀起麦克风,只因为这里不再是他一个人。
天苍苍,野茫茫,月舒如盘,异地烽烟。
那激荡的歌舞,那近看翩翩,远闻袅袅诱惑心间。扪心自问,远离荣辱毁誉的你看到了什么?一轮清白的月亮,雨后歌声的夜晚,载歌而远望罢你会看到不同于过去的世界。
“
代わり映えしない日常の片隅で
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角落里
無邪気に笑っていられたらいいよな
只要天真无邪地大笑就行了啊
無意味な旅を続けようか
继续这场没有意义的旅行吧
ワン・バイ・ワン 一歩ずつでいいさ
一步接一步慢慢一点点积累就好
歓声も罵声も 呑み込んで
掌声也好骂声也好全部都咽下接受
”
你多久没唱这首歌了,你五年没唱这首歌了。但为何他一直在你随身听里待到现在,为何你要将它给到你的好友。山势刚健雄浑但是云端寂寥冷落,阳光凄迷显得月光无比珍贵。你转头尚能看见棘刺舞动的身影,电吉他在阿戈尔手中成为最好的助力。
“
この時代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乘上这个时代
今夜愚かな杭となって
今夜就做个愚笨的木桩吧
過ちを恐れないで
不要害怕也许会犯错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让生命摇曳让生命摇曳
この風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乘上这场风暴
今夜名も無き風となって
今夜化为无名的风
清濁を併せ呑んで
清浊善恶是非一并吞下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让生命摇曳让生命摇曳
”
让生命摇曳,让生命摇曳,让生命在他的眼中摇曳,让生命在聆听者眼中摇曳。枝丫折断又何妨,骄傲顽强的人就应该骄傲下去。精确美妙的线路,寥寥几笔勾勒的末苦,一切都应该结束!看到红色丝绸遮住你的视线吗,看到白色飞鸟义无反顾而远去吗。让他们走罢走罢快走罢,生命是你自己的,摇曳的生命绽放的光芒也是你自己的。它在这个夏夜多么璀璨,朦胧注目满场人。
“
大雨降らせ 大地震わせ
大雨倾盆大地震颤
過去を祝え 明日を担え
祝福过去承担明日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貴女の期待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迎向妳的期待
今夜この羽根で飛びたくて
今夜想用这双翅膀展翅高飞
この大空を飛びたくて
在这天空中往复盘旋
命生まれ 命生まれ
生命从这里诞生!生命从这里诞生!
この風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乘上这场风暴
今夜名も無き風となって
今夜化为无名之风
清濁を併せ呑んで
清浊善恶是非一并吞下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让生命摇曳让生命摇曳
”
阿戈尔看着自己的眼睛,澄澈如金沙,仿佛要凝固成黄金再升华贯彻天际,宣誓某个既定的事实。他应該在看观众,在看远处连绵的群山,他又是在看自己。不是余光在看自己,他的全部眼瞳都是你。
人世间每时每刻都并存着两种生活,高贵,低贱,前者永远嘲笑着后者,后者总处在供人嘲笑的位置。这生活不仅仅指代可见的腰缠万贯一贫如洗的区分,而且指代体质。指代精神。
人世间每时每刻都并存着两种人物,隐姓,明晃,前者甘愿埋没在本人高呼着为众人酬谢之时离开房间,后者仗义认为这是笔双重的买卖,有应必有答。如果这样从现在起如梦如幻的未来注定离明晃远去,它将永远不能接近真正的优雅和高贵,冰冷的声音却离它越来越近,然后可恨可恶地评判现实如此荒诞不经。而隐姓,他正在身旁渐渐地靠近,带来你目下触及到的一切辉煌美好——
“谢谢大家。”
这句话从棘刺口中迸发,他牵着自己的左手,鞠躬。
爆发的掌声。
深深谢礼。
或许昨晚得再在空那儿留久一些的,兄弟,你说我的高音上去了吗?
上去了,很好听。
那就好,嗐我唱歌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是在跳舞的,回头我看看校方有没有记录视屏,好好地再全心观赏一通。前几个表演我都没认真看!
嗯,我会和你一起看。先回去,我和你一起到华法琳医生那检查。
联会结束,紧密的人群化为稀稀散散的稠浆,缓慢蠕动在消沉的夜色。这像一首无旋律的曲子。
极境看向阿戈尔,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不远的草地,微风吹拂,似乎煽动青草间惆怅的情绪。他在想什么心事,极境于是半调侃拍拍对方肩膀。
“怎么,看本帅哥唱那么好,有点嫉妒?”
阿戈尔抓住黎博利皙白的手,黎博利不禁打了个颤。
阿戈尔将他的手移开,坠落,坠落到二人腰间,突然不动。
阿戈尔怀住黎博利,给了极境一个久违地,坚实的拥抱。
极境凝视对方头上的漩涡,于是沉默,不用再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有什么被找寻的物质已经成熟。他说不上那物质的名称。唯一肯定的,对于他们两个,万物具有不确定性,所以那物质会像变化莫测的生活一样变化在他们的眼睛。
诚然也有什么东西亘古不变。比如此时环绕住二人,那摇曳的夏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