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的刀很快。”
对面桌上的中年汉子和边上的两个人窃窃私语一阵后,不错眼珠地指着我说,右手却扶到了他的刀柄上。
我很讨厌听到这句话,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它,意味着饭会吃的很不踏实,而我现在又偏偏饿的很。
他们三个人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成品字型向我靠近,周围的食客纷纷惊恐地向边上闪去。店小二端着我的牛肉面正兴冲冲地走上楼,看到这个场面,开口只说了句“几位爷”,后面的就咽了回去。
我真的很讨厌吃饭时被人打扰。
他们的刀只拨了一半,就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脸上有一道从上长到下的刀痕,很深,再深两寸的话,恰好就把整个脑袋劈开了。不过,现在还是很好地保持了脸部的完整,如果有人帮他们收尸,应该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我一直很好奇,当他们看着我的刀向脸上劈来的一瞬间,心里会想什么?
很可惜,一直没人能有机会告诉我。
桌上的血和地上的尸体有点倒胃口,我换到了窗口的桌上,向着裤子湿湿的店小二招了招手,他木鸡似地把我的面端了过来,剩下的客人一窝蜂似地跑下楼去。
江湖上有很多纷争,也有很多刀光剑影,解决的方式就是只能有一个人最后站着。
有人喜欢封喉一剑,有人喜欢尸首两断,有人喜欢开膛破腹,也有人喜欢暗箭伤人,总之,每人都希望搞出一点自己的特色,好在这腥风血雨的年代,让别人能够记住自己。
而我,偏偏就喜欢劈面一刀!
而她,此时正坐在二楼另一边的桌子上,如果不是因为楼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一个打扮成男人的女人。
我很喜欢山间的这片竹林,绿的让人一眼望过去,内心感到特别的平静。
我很不喜欢被人从面前挡着路,一个拿着铁算盘,一个拿着判官笔。
“听说你的刀很快。”
铁算盘冲我冷冷一笑道,站在原地未动,判官笔却上前了几步,与我相距不远。
一个近战,一个远攻,我想。
“我后面的人是你兄弟么?”我问判官笔。
从吃完饭算起,她已经跟了我两天了,距离时远时近,此刻,她正在我身后很远的地方,注视着我们三个。
“费话那么多!”判官笔骂着舞起了手中的家伙,很可惜,话音未落就已经被我一刀砍到了脸上。
迎风一股疾风,我抬刀一挡,一颗算盘珠激飞出去,打到路边的石头上,火光迸现。嗖嗖嗖,又是三颗,也被我用刀拍落,铁算盘大惊之下,我已到近前,然后又是劈面一刀。
我回过头,发现一身男装的她,已站在身后不远处,足以让我看清她的五官。
边上的两具尸体好象她已是见怪不怪,她冲我拍了拍手,微微一笑,却不语。
那一刻,我想,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因为她很漂亮,而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武器。
“听说你的刀很快。”
她说着,坐到的我的桌前,尽管周围空着很多张桌子。男装长衫之下,我看不出她带的是什么兵器。
“我跟了你半个月,你杀了十五.....十七个人,所有说这句话的人都被你一刀砍死了。”她笑着对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很变态呢?”
我看着她,比我小几岁,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很可爱,“我觉得,被一个穿男装的女人跟了半个月,才叫变态呢。”
“要比划一下吗?”她向前一探头,低声说。
“吃完饭?”我说,她点点头,一伸手,端起我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那我就先干为敬了。”
小城外,她看着无人的四周,冲我嫣然一笑,与我相隔一丈有余,“就这儿吧。”,然后双手垂在两侧。
软鞭还是暗器?我心中揣测着她的武器,估算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看着她脸上的盈盈笑意,盘算着如何一刀取她的性命。
然而,片刻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转过身,向后走了。
“你怎么走了?”她在我身后不解地大声叫道。
“你不想杀我,我杀你做什么。”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一股阴风袭来,比铁算盘还快!不知是没有躲开,还是那一刻我根本没有想躲,反正一个利器插入了我的左肩。
飞刀!果然是暗器。
我转身看着三丈开外的她,她的表情透着一种不解的茫然,我把拔肩后的飞刀,扔到地下,“你快走吧,不想杀我,就甭干这种危险的事。”
说完,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晕到的一瞬间,看见她站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笑盈盈地。
“你不知道,刀尖上是可以喂毒的么?”
“女人,行走江湖,你一定要小心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
我醒来时,脑海里闪过师父在酒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在一个山洞里,洞外传来哗哗的雨声,左肩已经被包扎好了,她正坐在洞的另一侧看着我。
“你看来真是不想杀我。”我对她说,她盯着我看了良久,看得我都有些发毛了。
“我没杀过人。”她轻轻说道,“你杀了很多人吧?”
“我杀的都是想杀我的人。”
“你是变态!!”
“你的飞刀很快啊。”我说。
“也没有快到让你躲不开吧。”她冷冷说。
我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你跟着我干什么?”这是我一直很奇怪的问题。
她说,这两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快刀手,一刀劈面,取人性命。那天,她在饭馆看到我杀人后,就心生好奇,一路跟了下来,本想交手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就把受伤的我带到这里来了。
“你要小心,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说的话越要小心,她们骗人不眨眼的。”我听她说完,耳边又想起来了师父的话。
师父说的没错!
当天晚上,洞里很冷,她倚在我身上睡的很香。我摸了几次她的小脸,她浑然不觉。
早上天空放晴,我准备离开时,她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她语音中带着恳求,我很诧异。
“至少,不要再这么变态了,好么?”她指了指地下我随身带的旗子。
我本来想拒绝,但看着她的眼时,却做了相反的选择。她跳起来,开心地抱住了我,我感觉,她的胸好软。
出洞前,我看着她把我的旗子扯碎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它。
旗子陪我行走江湖两年,上面绣着我亲手书写的七个大字——“听说你的刀很快”。
念起这句话的人,很多是到死的那一刻才相信了。
走在路上,我看着开心的她,问她飞刀上涂的是什么药?
“迷魂药!”她深情地望着我。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没有再杀一个人,因为没人再对我说过那句话。
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一天晚上,我们都喝了酒,我觉得自己是趁着酒劲,一下把她扑倒在了床上,她没反抗,只是红着眼睛,对我小声说,“我是第一次。”
那晚,她没有骗我。
接下的几个月,我们一路走,一路玩,她非要教我飞刀,说快刀加上飞刀,将来我一定会特别厉害的。我本不想学,但拗不过她。我不知道她的师承,但她的飞刀真的很快,很可惜的是,她从没杀过人,不然,她一定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厉害。
那天,我们来到了苏州,看到了一所大宅子,她不无羡慕地说,如果能够在这里平静地过上一辈子,多好啊。
宅子门口的灯笼上写着“李府”,门口的看门人看到了我们,开心地冲我大叫,“少爷!少爷!回来了!”她听了楞了半天。
我没问她的意见,就直接跟妈说,我要娶她,因为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妈没反对,她却有点闷闷不乐,我问她如何通知她家里人,她摇摇头,说爹娘早死了。
我知道,她又在骗我。
新婚之夜,她说,其实还是更喜欢和我神游四海、到处浪迹的生活。
很快,儿子出生了,那之后的三年,是她想要的平静生活,江湖上的事离我们越来越远,我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只是每天晚上,她陪会我练习飞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想起江湖的血雨。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管家跑到店里,告诉我,少奶奶娘家来人了,少奶奶抱着孩子跟他们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麻烦来了!
我策马追到城外时,看见的只是她的尸体——背后插着三把飞刀,儿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把刀架在他纤细的脖子上。
那一刻,我感觉我熟悉的江湖又回来了。
我抱着倒地血泊中的她,伤心万分,不过,我更不喜欢儿子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所以,她背上的三把飞刀,齐刷刷地钉在了那人的头上。
在他们震惊之余,我已经抱过了儿子,并接过了那人手里的刀。
我用刀拍落了他们射过来的飞刀,看着气绝的她,反而更伤心了。那一刻,我知道她比他们都厉害。
那个派她来接近我的人,应该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她,真是人心险恶。
这一次,我每个人给了他们脸上两刀,最后一个人看出我的愤怒,就坦白了一切,于是我最后又多给了他一刀。
这一次,绝不会有人能认出他们了。
她是他们的小师妹,当两年前我刚闯出名气的时候,她的任务就是接近我,然后伺机杀掉我,但她最终做出了另一种选择。现在他们终于弄明白我的真实身份,就登门来找她,说带走她和孩子,就不伤害我。
我知道她不相信他们说的,但为了孩子和一家人的安全,她还是选择了抱着孩子跟他们走了。没想到,路上被人从背后下了毒手。
我亲手葬了她,然后抱着儿子远赴千里之外,给她报了仇。从此以后,我就远离了这些腥风血雨,专心教子。
若干年后,儿子的飞刀已经出神入化,常有人对着我夸他,说李府小少爷的飞刀如何如何厉害。
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
“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他妈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