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特地去老院子拍了一些视频留念,弟弟在家把老院子原来褪色的红漆木门换成了崭新白色的铁皮门,原本斜倚在灶房墙面都要压塌屋顶的那棵大树也被伐了。变化如此之大以致于我都几乎过家门而不认家门,从墙上的还未焕新的窗户缝,我看到院子的杏树不在了,桃树和枇杷树也不在了,只有最西面靠近邻居院墙的那株石榴还在,但是生存空间已经很微弱,一面平整的白色的结实的水泥地几乎铺满了院子,只在石榴树的树根处留出一点泥地。
原本,院子中央是父亲挖的一口水井,上面安装压水器,围绕着水井圈起来的都是泥土,沿周边种植枇杷树、无花果树,树下是母亲种的一小块草莓、一棵低矮但茂盛的桃树紧靠水井。西面墙壁处是从更老的院子原址挖来的一棵老石榴树桩,那棵老石榴树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后来干枯死了。搬到这里以后就把树根和树桩一起挖了栽到这边的院子里,没想到一年后它居然又发芽开出了花。
如今我很愤怒但我又无能为力,眼看着老屋渐渐的消失淹没在时间里。这里是我们在小镇的第二个家,我们是被家族的另外一户给欺压挤出原来的房子里的。原来的房子是老一辈遗留的,儿子多的老一辈都住在一起,我们和六叔住一个院子,我们在前他们家在后,常常因为各种琐事吵架。但我们总是落于下风,因为我们家最初没有男孩,我和妹妹也小,父亲身体不好,小时候还因为被欺负一怒之下出走,在山东流浪了两年学了点武术回来后也并不能解决实质问题。
后来小镇规划我们家门口要开商业街,于是矛盾出现。各种撕扯。爷爷只有父亲一个儿子,而爷爷自己又远在南京,老家只有奶奶和父亲,也算是孤儿寡母。爷爷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伯爷有6个儿子,其中我们家和六叔住一个院子的。而我的叔伯们每个又都是四五个以上的孩子。所以矛盾冲突以后,谁亲谁疏很明显。我们家只能搬出来,也是村干部协调好久六叔他们家才答应给了2千块钱,这件事是母亲的心结也是我的心结。实话说,我无法和解也无法原谅。
现在的房子也是亲戚邻居一起帮忙,农村盖房子就是互相帮忙,连盖房的材质也是东拼西凑。石头砌的墙,石头是村镇西头的青龙山西山打的,买的一车又一车,连小脚蹒跚的奶奶和只有六七岁的弟弟也一起搬石头背石头。瓦也是借的,也是东拼西凑。我至今还记得上梁的热闹场景,二大爷和四大爷都是木匠,但四大爷和我们家的关系更好。需要木匠的活都是四大爷帮忙,那个时候盖房子找木工瓦匠,都是熟人亲戚朋友,工钱很少,但都是管饭管酒。
主梁上墙要放鞭炮,还要在主梁压一块红布,一般是书写“上梁大吉”,然后就开始上横梁,也叫桁架,然后就是椽子。椽子上再铺防水材料,我们用的是稻草加泥沙,最后在上面铺瓦片。老家的房子屋顶上生长出植物,像是草,其实是多肉,叫“瓦松”。瓦片易碎,风雨大的时候或者有大的鸟飞落,下大雨漏雨这件事在我小时候也经常发生,雨水从屋顶叮叮当的落在瓷盆里的声音很清脆。
土地是根,房子是枝叶,而住在房子里的生命之脉,就是我们。枝繁叶茂离不开土地的肥沃,和生命之脉络的流动。后来我们长大了,又搬进新的房子,我们远离了家乡。没有生命的脉动,枝叶凋落而土地荒废。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似乎也是这人世间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