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江南连续数月未见阳光,烟雨濛濛,行人撑着油纸伞,在青苔蔓延的青石小巷里步履匆匆。灯光渐次亮起,朦朦胧胧笼罩在小城之中。
这样清冷的夜里,也只有在这样的烟花之地,可随意将情意诉与人听,求得片刻的温暖还能够毫无牵绊的远游。
百仙居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大红灯笼高高点缀在八角楼上,宾客进进出出,楼上音弦不绝于耳,楼下歌舞热闹非凡。
迎客的姑娘们粉黛薄施,身姿绰约,笑眼盈盈,谈笑间声音绵软,情意绵绵。
楼上雅间里,姑娘一席青衣,席地而坐,芊芊素手拂动着身前的琴,曲子时而绵绵细雨般细腻婉转,时而身入江湖入般豪放快意,一曲罢,引得宾客阵阵叫好。
姑娘虽以纱覆面,可只需透过她的眉眼,便可知容貌是怎样的惊为天人。她轻轻拂了拂衣袖,“久闻素言公子琴技高超,依依近日新作一曲,想弹于公子,还望公子能够指点一二。”
依依。柳依依。
人如其名,最是温柔。
对面坐着两个男人,锦绣华服,气质高贵。左边的逐风朗声打趣道“依依姑娘好生偏心,我天天来这里,也不及依依姑娘待素言的半点情谊。这素言若是多来几趟,是不是我从此便听不到依依姑娘的琴音了。”
被唤作素言的公子好似才回了神,他衣冠胜雪,面容清朗俊逸,周身贵气逼人。听到逐风的揶揄,他唇角微扬,笑意还未到达眼中便消失了,“逐风公子说笑了,指点不敢当,依依姑娘请。”
柳依依眸间染上些许暖意,微笑间拂袖抚琴,低沉婉转之音从指尖缓缓流出。这琴音初听时恍若深谷清泉清脆悠长,可听得久了,慢慢品时却好似有千情万绪,悲戚寂寞之感。曲罢人不知,只觉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柳依依停下来,盈盈笑眼望着素言。素言沉默半晌,缓慢开口“依依姑娘琴技高超,在下佩服。”
柳依依垂眸一笑,好似心有不甘“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素言公子—没有听得我的琴心吗?”
素言拂袖执起酒杯,悠然道,“伯牙只有一个子期,姑娘的子期并不是在下,在下又怎得能听懂呢?”话语间眼神决绝,不似唇间的温柔。
眼看着气氛变冷,逐风在一旁冒着冷汗打圆场,“依依姑娘的子期是在下,他素言当然不懂了。”
“逐风公子”依依好似并不领情,她打断逐风,“可否请逐风公子稍作回避,依依有话想要与素言公子单独谈谈。”
逐风讪然,他了解柳依依对素言的心意,可正因为懂得素言,便知素言对于柳依依,并无可能。可如今柳依依如此坚决,他也只能回避。
楼下热闹依旧,房中却安静的有些冷清。素言好似并不好奇柳依依想要与他交谈什么,兀自喝着酒。
依依离开琴,缓慢向素言施了一个礼,“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原想遇到了公子,依依终于能够敞开心扉,让公子听听我的琴心,可今日看来,公子好似并不愿意懂。”
素言静静听完柳依依若说,目光却始终未停留在她身上,“在下刚刚说过了,伯牙只有一个子期,在下的子期,已经死了。俞伯牙从此便不再弹琴,又怎能再做姑娘的高山流水呢。”
柳依依闻得素言的坚决,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有些苦涩的开口,“每每见到公子,便觉得公子对于依依好似天上月,是依依这青楼女子不可高攀之人,由此看来,是依依唐突了。”
素言闻言,并不予置否。他放下酒杯起身,缓缓理了理衣袖,兀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