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述而第七》31:再觉,再味,再创造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这段话轻松活泼,一下子将圣人描摹成了普通票友或者KTV麦霸,将老人家对于音乐的爱好凸显的淋漓尽致。
文中的“善”,可以理解为擅长歌唱的人,也可以理解为和美。不同的理解,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中,创生了两个同样可爱的孔子。
孔子与人同歌,遇到人唱得好的地方,一定请他人再歌,然后再和他一起同歌。表面上看,这是一个特别爱唱歌的孔子,深层次来看,老人家实在是“学而不厌”,有一整套为学、精进的策略。
还有一种解法,带有一定的戏谑性质:孔子与人歌唱,唱得嗨了,一定拉着人反复再歌,然后再与对方相互唱和。如此一来,表面上看,孔子唱歌成瘾,颇有麦霸的感觉,深层次来看,老人家实在是“诲人不倦”,有一整套的教学、促人精进的策略。
客观来讲,“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是一体的,是孔子人生使命的完整写照。
这里边,有个精进策略的问题。
一、与人歌而善——觉察美
无论是“与人歌唱,唱嗨了”,还是更精准的“与人同歌,遇到人唱得好的地方”,都是一种体察,这种体察本身是对于美的共鸣和发现。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浑浑噩噩的人,最普遍的是自以为是的人。因为浑浑噩噩,便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全然看不到细微的差别,这是一个人审美的最大敌人。今天,有个行业叫品酒师,他能从几十份酒样中,觉察到细微的差别。可以说,保持对自然世界的敏感是一个人获得的审美提升的第一步。还有一种人是自以为是的,他们也是难以获得审美提升的人群。明明唱歌跑调到不成样子,膨胀的自信掩盖了不足,看不出与人的差距,全然没有一点儿虚心的意味,还觉得自己唱得不错。
孔子“与人歌而善”,首先是保有足够审美敏感的人,同时也是虚心好学的人。从单个人的生命阶段主线来看,我们会发现少年或青年期时,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会保有足够的对于审美的敏感,同时也容易有虚心好学的品性。等到了中年或老年,这些方面都会有所下降或恶化。因此,觉察美的能力,实际上与一个人的生命活性有关。
孔子,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人。
二、必使反之——体味美
发现美是一种能力,追随美是一种美德。
孔子“与人歌而善”,能够发现美。更重要的是“必使反之”,能够果断的追随美。
作为普通人而言,看到别人有做得好的地方,虚心地请别人反复演示、讲解是很平常的,甚者这样做绝对是一个好“学生”的标准做法。许多人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孔子这样做似乎也没什么高明的地方,问题就在这个“必”字上,也就是说孔子是一定会这样做的。这一次孔子是这样做的,下一次孔子一定还是这样做的,少年孔子是这样做的,中年,乃至于老年的孔子也一定是这样做的。正如他老人家自己所说“难乎有恒矣”,老人家的高明和可贵也在这个“有恒”上。
试想一下,今天的老师会不会看到别人有做得好的地方,虚心地请别人反复演示、讲解?今天的某个位高权重的人,会不会看到别人有做得好的地方,虚心地请别人反复演示、讲解?
三、而后和之——创造美
更为难得的是——不仅要“择其善者而从之”,还要成为善的创造者,美的创造者。
“而后和之”,经历了一番觉察、体味之后,孔子还要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再与别人一道同歌,来创造美。
早年,黄埔军校训练士兵,有一套操典,简明的很:第一步,我做,你看;第二步,你做,我看,点评;第三步,我再做,你再看;第四步,你再做,我再看,点评。
据说黄埔军校的这套简明操典很管用,是直接指向实战的。我们看孔子唱歌的整个过程,差不多和这个操典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直接通达创造的。
一个人之所以了不起,一定有他了不起的缘由。试想,哪一个善歌者,能够经得起孔子这种好学者的消磨,恐怕连以身相许的心都会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