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渔父》
闫真的小说《沧浪之水》读完几个星期了,想写些什么,却总觉得如一团乱麻,不,是一把破絮,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理不清楚,只令人憋闷至窒息。
沧浪之水,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尔。而小说的主人公池大为,是生生让自己被这沧浪浊水吞没了。
小说开头,即以十二位历史文化人物的精神素描立下了一杆精神的高标:
孔子:克己复礼,万世师表;
孟子:舍生取义,信善性善;
屈原:忠而见逐,情何以堪;
司马迁:成一家言,重于泰山;
嵇康:内不愧心,外不负俗;
陶渊明:富贵烟云,采菊亦乐;
李白:笑傲王侯,空怀壮气;
杜甫:耿耿星河,天下千秋;
苏东坡:君子之风,流泽万古;
文天祥:虽死何惧,丹心汗青;
曹雪芹:圣哉忍者,踏雪无痕;
谭嗣同:肩承社稷,肝胆昆仑。
池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自我追求,是他的人生选择,他以一生被埋没于山野的穷困潦倒来坚守这种选择。这,也曾经成为池大为最初的灵魂底色。
然而小说一开始,便让池父死去了,这个开篇意味深长。在小说的结尾,作者让已成为池厅长的这个人,在父亲坟前烧毁了这本曾经被父子两代珍藏的《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斯人已殁,高标不再,精神也好,人格也罢,全都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紧似一声的“池——厅——长——”
这极富象征意味的一幕,标志着人格理想的彻底死亡,标志着池大为割断了与父亲精神血脉上的最后一点联系,他与自己曾经的信仰彻底决裂了!
但是,我们又如何能责怪他呢?割断文化脐带的过程血淋淋痛彻心扉。白与黑、清与浊的较量中,池大为杀死了那个理想主义的自己才获得了濯足的资格,却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然而,我们又如何接受他呢?如愿以偿的池大为曾经以为拥有了权力就可以干自己愿意干的事了,并以此作为自己蜕变的借口。但是,一旦进入了,又如何停得下来呢?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池厅长只不过是另一个“马厅长”,龚正开又是一个“池大为”,沧浪之水依旧清兮浊兮地淘洗着芸芸众生……
有人说,池大为实现了从一个纯知识分子到干事的知识分子的转变。我却以为,他变成了一架官僚机器。“干事的知识分子”,应该是《大江大河》里宋运辉那样的吧。区别在于,宋运辉为之奋斗的,是钟爱的事业;而池大为想要的,是割舍不掉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