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当时江都粮食吃光了,从驾的骁果战士多是关中人,久在外地,都思念乡里,见皇帝没有西归之意,很多人都密谋叛逃回乡。郎将窦贤于是率所部西走,皇帝派骑兵追上,将他斩首,而逃亡者仍然不止,皇帝很焦虑。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戡一向受宠于皇帝,皇帝命他率领骁果屯驻于东城,司马德戡与和他关系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将军裴虔通商议说:“如今骁果人人都想逃亡,我想要跟皇上说,又怕先被诛杀;不说,之后事发,又要被灭族,怎么办?又听闻关内陷落,李孝常献出华阴叛变,皇帝囚禁他的两个弟弟,准备处死。我们家属都在西边,能没有这担心吗?”二人都惧怕,问:“怎么办?”司马德戡说:“骁果如果逃亡,不如与他们一起逃。”二人都说:“好!”于是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都与他们同谋,日夜相互结约,在大厅广座中公开逃论叛逃计划,无所畏避。有宫女报告萧皇后说:“外间人人欲反。”皇后说:“你可奏报皇上。”宫女告诉皇帝,皇帝大怒,认为这不是她该说的,斩首。其后又有宫女报告皇后,皇后说:“天下事已经到了这一步,无可救药,何必再说!白白让皇帝担忧罢了!”从此不再有人说话。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一向关系亲厚,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二人把阴谋告诉宇文智及,宇文智及大喜。司马德戡等人约期以三月十五日结党西遁,宇文智及说:“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你们逃亡,正如窦贤一样,取死而已。如今是天要隋朝灭亡,英雄并起,同心叛逃者已经数万人,不如不要逃,而是留下干大事,这是帝王之业。”司马德戡等赞同。赵行枢、薛世良建议推举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盟主,结约既定,才告诉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性格懦弱胆怯,听闻之后,变色流汗,既而依从。
司马德戡派许弘仁、张恺进入备身府(左右骁卫军),告诉所认识的人说:“陛下听闻骁果要叛变,准备了很多毒酒,要在宴会时,全部鸩杀,陛下自己与南方人留在此地。”骁果们都很惧怕,相互转告,造反的阴谋更加急迫。
三月十日,司马德戡召集全部骁果军吏,告诉他们叛变计划,都说:“唯将军命!”这一天,刮起大风,白天昏暗如夜。下午五时之后,司马德戡盗出御厩战马,兵器已暗中准备妥当。到了晚上,元礼、裴虔通在殿阁值班,负责保卫殿内;唐奉义负责城门守卫,与裴虔通约定,所有城门都只是虚掩,不下键不上锁。到了三更时分,司马德戡于东城集合士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皇帝望见火光,又听到外面喧嚣,问何事。裴虔通回答说:“草坊失火,外面在救火而已。”当时内外隔绝,皇帝信以为然。宇文智及与孟秉于宫城外集结一千余人,劫持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街巷。燕王杨倓察觉有变,夜里,从芳林门侧水洞进入宫城,到了玄武门,谎称:“臣突然中风,命悬一线,希望当面向皇上诀别。”裴虔通等不通报,将他逮捕囚禁。
三月十一日,天还没亮,司马德戡把军队交给裴虔通,替换各宫门卫士。裴虔通从宫门率数百骑兵到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裴虔通于是回来,关闭诸门,独开东门,驱赶殿内宿卫士兵,让他们出去,士兵们都扔下武器逃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对裴虔通说:“你带的什么兵,形势太诡异!”裴虔通说:“事已至此,不关将军的事;将军谨慎,不要动!”独孤盛大骂说:“老贼,你这是什么话!”来不及披上盔甲,与左右十余人拒战,为乱兵所杀。独孤盛,是独孤楷的弟弟。千牛独孤开远率殿内兵数百人到玄武门,敲门呼喊说:“兵士武器都在,还能破贼。陛下如果出来亲自指挥作战,人情自定;不然,大祸降临!”竟无人回应,军士稍稍开始散去。变兵逮捕独孤开远,敬佩他的忠义,将他释放。之前,皇帝选拔骁健官奴数百人,安排在玄武门,称为给使,以防备非常事变,待遇优厚,甚至把宫女赏赐给他们。司宫魏氏为皇帝所信任,宇文化及等和她勾结,让她做内应。当日,魏氏矫诏把给使放假出外,仓猝之际,没有一人在岗位上。
司马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皇帝闻乱,易服逃往西阁。裴虔通与元礼进兵冲击左阁,魏氏开门迎接,于是进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来,指指西阁。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皇帝隔着窗扉问令狐行达:“你要杀我吗?”回答说:“臣不敢,只是想奉陛下西还而已。”于是扶皇帝下阁。裴虔通,本来是皇帝为晋王时的亲信左右,皇帝见了他,说:“你不是我的老部下吗!何恨而反?”回答说:“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想要奉陛下回京师而已。”皇帝说:“朕正想要回去,因为上江米船还没到,现在就与你们一起回去吧!”裴虔通于是勒兵看守皇帝。
到了早上,孟秉派武装骑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战栗,不能说话,人有来谒见他的,他就只是低头抓着马鞍,口称“罪过”。宇文化及到了城门,司马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裴虔通对皇帝说:“百官都在朝堂,陛下须亲自出来慰劳。”把自己的马拉过来,逼皇帝上马;皇帝嫌他的马鞍太破旧,换了一副新的,这才乘上去。裴虔通一手执着马辔,一手挟刀,出了宫门,变兵们喜悦,欢呼动地。宇文化及大声说:“把这东西弄来做什么,还不带回去下手!”皇帝问:“虞世基何在?”变兵将领马文举说:“已经枭首了!”于是带皇帝回到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拔白刃侍立。皇帝叹息说:“我何罪至此?”马文举说:“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粉饰错误,拒绝谏劝;何谓无罪!”皇帝说:“我确实有负于百姓;至于你们,荣禄兼极,何至于此!今日之事,谁是首领?”司马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宇文化及又让封德彝数落皇帝罪状,皇帝说:“你是士人,怎么这样!”封德彝羞愧而退。皇帝爱子、赵王杨杲,时年十二岁,在皇帝身边,号恸不已,裴虔通挥刀将他斩首,血溅御服。变兵们要弑皇帝,皇帝说:“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马文举等不许,让令狐行达按皇帝坐下。皇帝解下自己的丝巾,交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将他缢杀。
当初,皇帝自知必定不免于难,时常随身带一瓶毒药,对所宠幸的姬妾们说:“如果贼人到了,你们当先饮,然后我饮。”等到事变发生,回头找毒药,左右都逃散了,竟不能找到。萧皇后与宫女撤下漆床板,做了一口小棺材,与赵王杨杲一同暂厝于西院流珠堂。
华杉曰:
杨广死到临头,还嫌马鞍太破旧,要换一副新的,他才上马。这就是他的格局了,什么格局呢?就是物质的奴隶,那新马鞍就是他的神,他在拜神。他不是君主,是拜物教教主。
有的人富有之后,变得十分讲究,每一件东西,都要精美;一分一秒,都要用于享乐。这种事无巨细,争分夺秒追求享受的状态,在富人中很普遍。一顿饭没吃好,一个晚上没有美人相伴,他就觉得这一天虚度了,算算人生还有多少天,我今天没有享受到位,怎么就浪费了这一天!觉得简直是对自己的犯罪!
读史的人会觉得杨广为什么至始至终不作为,意志坚定的等死,那是因为你没有享受过他那种生活,不知道物质享受是多么的能消磨一个人的意志。见得多了,你就了解这种心理,除了物质享受,他已经无法再接受另一种生活,他宁愿娱乐至死,也不愿麻烦自己去处理问题。
我们要从中吸取的教训,是永远对物质保持鄙视,永远保持一个贵州省遵义地区道真苗族仡佬族自治县上坝土家族自治县新田坝村乡下人的本色,真正视钱财如粪土,只是用来浇灌我的庄稼。你成功了,进入有钱人的圈子,总有人会向你展示他的奇珍异玩,亭台楼阁,所谓生活的品味。千万不要为之心动神摇,不要羡慕,不要模仿,都视若粪土就好了。人要有志向,也要有自己的精神生活,做物质的主人,不做物质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