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阿德勒那句话:“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那我是被童年治愈呢还是一直在治愈童年?我其实并不准确知道答案。但我想,那就看留在记忆里的伤害多还是温暖多,如果伤害更多,那就可能需要治愈童年,如果温暖更多,那就一定是在被童年治愈。
我三岁就被我姥姥带她们家去了,原因是我们家太穷了,我小弟又出生了,我爸妈可能没那么多精力和能力管我。
现在留在记忆里最早的事是我姥姥家后院有个叫黄英姿的人,她大高个,坐在我姥姥家的外屋地门坎子上,脸朝着当院,跟我姥唠嗑。我姥在忙手里的活,我在院子里和一只大母鸡玩(那只大母鸡特别听我的话,我摸它,它也乖乖的,不跑。)
我姥姥让我管她叫大姨,她唠唠嗑忽然把头转向了我,露出她的奶头笑呵呵的对我说:来,大姨给你吃咂(吃咂就是吃奶的意思)。我听到她那么说,看了看她,知道那不是妈妈,是不能去的。
我长到七八岁了,一天我爸爸来我姥姥家了,我以为他要带我回去。我怕我姥不让我走,我提前上那个回家的路上等着。待到我爸吃完饭走的时候,看到我就站在那个道上。他假意走了向西走的道,我看我爸爸往那个道走了,没领着我,我悻悻地跟着我姥姥回去了。
后来我家搬到离我姥姥家更远的地方,要坐车先到县城,然后再倒车去我妈妈家。那时候我晕车晕得利害,把胃里那点水都吐出来了,像得了一场大病。我姥姥只好背着我回家,她那三寸金莲的脚不知道是怎么挪动的步子才把我背到家的。回到家里,我小弟看到我的样子,就对我妈妈说:我大姐死了。他以为我真的死了呢。
小时候一回到妈妈家就会跟我小弟吵架,每当他跟我生气的时候都对我说:“你回你家去吧,别在俺家。”我就想立刻回我姥家去,不在他家呆着了。
小时候我和我小弟们互称自己的妈妈爸爸为“我妈”“我爸”,很少说咱妈咱爸。后来看到领居的兄弟姐妹们都说咱爸咱妈的,觉得那个更好听,偶尔也说咱爸咱妈,但还是各自称我爸我妈的时候多。
在姥姥家,我特别怕我大舅,他在我心里就是严厉的代名词,因为后来他也是我的小学老师。有一次在课堂上,我没注意听讲,他忽然过来,用他手中的柳树条子,狠狠地打在我的课本上,我的书当时就被抽出一道裂痕。
还有一次我不记得犯了什么错误,我躲在一个柴火垛的缝里呆到天黑也不敢出来。
我听到我姥在外面焦急地找我,操着满嗓子的山东胶县口音,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急得嗓子都喊哑了,但我就是不敢出来,后来天太黑了,我也是害怕,才出来找我姥。但我认为我大舅要是削我,我姥姥也保护不了我。
也许是因为我特别怕我大舅,所以当他现在说起小时候背着我十六里送我回家的事,我几乎都没有印象了。细想想可能有这件事吧。但我大舅学起这件事时是充满了爱意的,他说他怕我累着,又怕我被虫子咬着,被树枝刮着,就一直背着我。
我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从心里是喜爱我的,但我就是怕他。他也曾在放学后牵着我的手回家,一边走一边逗我说:“该管你爸要大米了呀,下次你爸来你得让他背大米来,你在这住,你爸得拿口粮来呀。”我是当真的,于是我爸爸来了,我把我大舅说的都告诉了我爸爸,我是让他下次来一定要背大米来。
我姥姥对我不好吗?当然不是,他们都把我看做掌上明珠。甚至到了我表妹出生以后,我姥姥、姥爷对我都一如既往的好。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修复我久以成型的我那颗寄居的心。
今天,我甚至觉得我和我表弟表妹更亲,跟我亲弟弟反而觉得生疏。当然长大后他们对我很好,有求必应的。但是久以形成的裂痕好像在心里无法弥合。
所以我总是想,生孩子就一定要自己养,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在以后的人生中,在心理上总是不健全的,尤其是那种埋在心底的不自信是怎么也根除不掉的,我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