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让
(三)
夜。依旧很静。黑色的夜幕里不带一丝星。
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天姚惜缘总是晚上出来走走,类似散步,却又不是,也许是这夜色吧,这暗黑的夜色,总会撩拨人的情怀,此刻,又是初春季节,春天是个让人容易浮躁的季节。但对于姚惜缘来说春天是个伤心的季节,因为在他的心里,往事美好的一幕幕,如今,都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姚惜缘喜欢夜色,喜欢夜的静寂与深沉。他走在校园的路上,周围一个人没有,因为此时是假期的九点半,很普通的一个晚上,宿舍十点关门,他认为只要在关门之前回去就行了,哪怕待到九点五十九分,他都不会着急回去。他的左边是矗立的四面钟,是校园里的代表性标志,他想。他往前走了走,有个路口,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像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很迷茫,也很无奈。最终他向左边那天路走了去,因为左边是个好方位,是谁曾经告诉他,如果有个女孩儿走在你的左边,是说她想离你的心近一点儿。其实,这根本就毫无根据,姚惜缘就是本能的朝左边走了而已,仅此而已。
他嘴里在低低哼着一首歌,那曲调就像是关外草原上的牧歌,苍凉悲壮中却又带着几分寂寞忧郁。每当他哼这首歌的时候,他心情总是不太好的,他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从不愿意做呆子。夜色并不凄凉,因为天上的星光很灿烂,草丛中不时传来秋虫的低鸣,却衬得天地间分外静寂。
在如此静夜中,如此星空下,一个人踽踽独行时,心情往往会觉得很平静,往往能将许多苦恼和烦恼忘却。但他却不同,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许多不该想的事,他会想起自己的身世,会想起他这一生中的遭遇……
姚惜缘这一生永远都是个“局外人”,永远都是孤独的,有时他真觉得累的很,但却从不敢休息。因为人生就像是条鞭子,永远不停的在后面鞭打着他,要他往前面走,要他去寻找,但却又从不肯告诉他能找到什么……
隔夜的胡渣就像雨后春笋般旺盛。而他只有不停地往前走,总希望能遇到一些很不平凡的事,否则,这段人生的旅途岂非就太无趣?
这时候, 月已淡,淡如星光。星光淡如梦,情人的梦。情人,永远是最可爱的,有时候,仇人虽然比情人还可爱,这种事毕竟很少。仇恨并不是种绝对的感情,仇恨的意识中,有时还包括了了解与尊敬。只可惜可爱的仇人不多,值得尊敬的仇人更少。怨,就不同了。仇恨是先天的,怨恨却是后天的,仇恨是被动的,怨恨却是主动的。恨与爱之间的距离,为什么总是那么令人难以衡量?
姚惜缘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有个屁用!淡淡的忧伤,满满的回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而记忆却是挥之不去的,只能慢慢的藏于心底。
远处的图书馆,大致已经坐落完成,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座教堂,因为屋顶是尖的,两边的湖水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波光粼粼,像两面镜子,如果你对着它说“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帅的人?”我想它会告诉你“是你是你”。这边的喷泉依旧吐着水,像水龙头似的,水哗啦啦地流,如瀑布。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人却是寂寞的。
姚惜缘看到了满天的繁星,湖水中楼房的倒影,配合着远处17号宿舍楼的灯光,此时此景,显得多么寂静,于是,他又想起了她,想起她的笑,想她说过的话,想起第一次给她写的诗:
与黑夜擦肩而过,那颗星星太远,将天平拉下无数距离,我想拉起一条线,可惜无从下手,只好大喊,于是流星飘落,终于追到你啦,走近,却只是一颗陨石,我拿起,又丢掉,原来远距离才是美,我愿和你擦肩而过,在这个黑夜里,远远的看着天空的你,噢,我的星……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过得太快了,没有一点儿征兆,没有一点儿防备。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姚惜缘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坎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
鸟儿终将会归巢,姚惜缘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次,他漫无目的地又回到了充满死尸般气味的宿舍,他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让他厌恶的小窝,不得不回来了,爬上床铺,就倒头睡了,有时候深夜真的是稀释疲惫的床!
玉子频敲忘昼永,灯花落尽觉宵深。一大早起来,姚惜缘揉了揉眼睛,洗刷以后,就迷糊地走在了去教室的路上。
(四)
除了纸笔代唇舌,千种相思向谁说?
而今且把烦恼絮,妄言生畏后来者。
看看课程表A2-101,外国文学史,他知道又是她的课,她姓秦,是姚惜缘的外国文学史老师,她的课是如此地吸引姚惜缘,只要是她的课,姚惜缘都会很认真的听,因为姚惜缘喜欢秦老师的课,不仅是她的讲课方式,还有她自己对整个人生和世界的看法,经年之后,也许能让他回忆起来的人,秦老师算是一个吧。今天是姚惜缘最快乐的一天,因为有秦老师的课,如果你来这所学校,不听她的课,你的人生能叫人生么?但今天过后呢?是不是还会像今天如此的快乐呢?鬼才知道!
秦老师说:“人这一辈子,要么安安静静做一条虫,要么轰轰烈烈做一条野兽。”他觉得很有哲理,姚惜缘现在只想做一条毛毛虫,等待化茧成蝶的那一天。虽说他也想做条野兽,虽说他也想出名,但一切都还太早,许是等到他真的化茧成蝶时,他才有做野兽的资格。
每一个不想结婚的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可能的人,与其将就的彼此爱着,伤着,不如自由地活着,过着,这样谁也无法再次受到伤害。外国文学老师说:“这个世界,大家都被容颜所欺骗。”他觉得是这个理儿。
夜。漆黑的夜。显得格外平静。吃过晚饭,姚惜缘再次走在了凄清的校园里,初春的夜晚,不是暖和而是微寒,因为冬天的寒气还没有彻底消失殆尽,所以这个夜晚注定依旧很冷,如冰水,如寒霜,空气中的冷气,冷的让人厌恶,逼人的寒气,像刀像剑也像戟,侵袭着你每一寸肌肤。
所有故事里的沉默,都是你不曾言说的因果。此刻,夜色并不太撩人,因为是八点多的夜晚,除了路边的情侣在彼此依偎地诉说着心里的悄悄话,校园里也许就只有姚惜缘一个人在傻傻地回忆着从前吧!周围只有冷风的声音,而此时的夜空,很静寂,“静寂”正是“寂寞”最好的朋友,寂寞,寂寞,该死的寂寞,可怕的寂寞,世上又有谁真的能忍受寂寞呢?
人的命运,有时的确很奇妙,但“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这其中的意境,只怕也唯有已过中年的人才能领会吧,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是绝对体味不到的。
“姚惜缘,你怎么在这儿?”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紫色夹袄的女生问道。不用想,听声音姚惜缘也知道是班里的夏蕊初。因为从开学到现在,姚惜缘很少和别的女孩儿搭讪,许是他很内向不爱说话,但夏蕊初不同,在彼此聊天中,姚惜缘知道夏蕊初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同学。你说巧不巧。之后他们很聊得来,彼此也很投缘,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我一个人出来走走,宿舍太闷了,烟味儿重,受不了……”姚惜缘微笑道。
“哦,我们宿舍停电了,不想在宿舍待,出来转转。”夏蕊初说。
“你一个人?不怕黑吗?万一有人劫色,咋办?”姚惜缘说。
“我晕,如果真有的话,我不会跑吗!……”夏蕊初说。他们彼此相视一笑,不由自主地走在了一起。
“你好像不太高兴,有心事?”夏蕊初问。
“你看那个岛下面的绿灯,像不像狼的眼睛?”姚惜缘指了指前边小岛上风车下面的霓虹灯说。
“像啊,真像狼的眼睛,绿幽幽地。”夏蕊初说。也只有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仿佛是瞧着很远的地方,缓缓接着道“开学后,我第一次来这儿,谢谢你陪我来这儿。”
“你知道吗?是狼告诉我,面对困难,如何求生,如何忍耐的”姚惜缘道。
“要学会忍耐这两个字,只怕很不容易。”夏蕊初轻叹道。
“但一个人若要活下去,就得忍耐……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忍受轻视,忍受痛苦,只有从忍耐中才能寻得快乐。”姚惜缘说。
夏蕊初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说“你好像从狼那里学会了很多事情?”姚惜缘道:“不错,所以我有时非但觉得狼比人懂得多,也比人更值得尊敬。”夏蕊初道:“尊敬?”姚惜缘说:“狼是世上最孤独的动物,为了求生,有时虽然会结伴去寻找食物,但吃饱之后,就立刻分散了。”夏蕊初说:“你难道就因为它们喜欢孤独,才尊敬它们?”姚惜缘说:“就因为它们比人能忍受孤独,所以它们也比人忠实。”
夏蕊初道:“忠实?”用“忠诚”两个字形容狗,她知道,用“忠实”两字形容狼,她却第一次听到。姚惜缘说:“只有狼才是世上最忠实的配偶,一夫一妻,活着时从不分离,公狼死了,母狼宁可孤独至死,也不会另寻伴侣,母狼若是死了,公狼也绝不会另结新欢。”他目中又露出了那种尖锐的讥诮之意,说:“但人呢?世上有几个忠于自己妻子的丈夫?抛弃发妻的比比皆是,有了外遇,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了不起,女人固然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偶尔出现一个能为丈夫守节的寡妇,就上报纸,刊登新闻,大事宣扬,却不知每天母狼都有资格上新闻头条。”
夏蕊初不说话了。
姚惜缘又说:“世上最亲密的,莫过于夫妻,若对于自己的配偶都不忠实,对别人更不必说了,你说狼是不是比人忠实得多?”夏蕊初道:“但狼有时会吃狼的。”
姚惜缘说:“人呢?人难道就不吃人么?”他冷冷接着说:“何况,狼只有在饥饿难耐,万不得已时,才会吃自己的同类,但人吃饱时,也会自相残杀。”
夏蕊初说:“你对狼的确知道的很多,但对人却知道的太少了。”姚惜缘不解的道:“哦?”夏蕊初说:“人也有忠实的,也有可爱的,而且善良的人永远比恶人多,只要你去接近他们,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他可爱的一面,并非像你想象中那么可恶。”
姚惜缘也不说话了。
夜。依旧很静。不过今晚的夜,很可爱。其实,夜色的确挺撩人,那也得看和谁一起,才觉得撩人吧。
“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谢谢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姚惜缘微笑的看着夏蕊初。
“谢什么,以后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别憋着,对身体不好。”夏蕊初笑着说到。
“蒽,走吧。”姚惜缘回答道。
到了宿舍门口,姚惜缘微笑着对夏蕊初说:“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见!”抬起他的右手做出再见的姿势……
…………
“萧老师,萧老师,该起床了……”室友的喊叫声如雷贯耳地响彻耳边,让人很烦躁。
“起来嫩早干嘛……”萧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起来上课去啦……”室友倒是很快乐。
“今天星期二,我没课,傻球……”萧让不情愿的又躺下了,此刻他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床更舒服的了。
“没课也该起来了啊,你今天咋啦?怎么起来晚了。手还摆摆的,是不是做啥梦了?”室友问。
“我的确做了个梦,梦见了六个月前,也不对,我梦见了我变成了另一个人。”萧让说。
室友笑笑说了句“切~”,悻悻地离开了宿舍,估计上课去了。
梦终归会有醒的一天。夜,依旧是如此的寂静,如此的撩拨人的情怀。明明在等待一场未了的情感,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可他还是选择了等待,只不过这个等待应该有个期限,到了,就成全自己,有时候放手,也不失为一种聪明的抉择,萧让想。
我亦三生杜牧之,十年一觉梦来迟。
小说终归故事尽,夜色撩人萧让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