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旦夕祸福,那天大的福气居然降落到四十二岁的光棍汉龙社南身上。龙社南娶了个二十八岁貌美如花的老婆,惹得全村男的老的少的己婚的未婚的都眼红嫉妒。龙社南矮墩个头,皮肤焦黑色。靠盘田营生,农闲时节到镇上做搬运工卖死力挣血汗钱。生意不是天天有,运气好的时候挣几十元,倒霉的时候一天都拍苍蝇。龙社南要赡养瞎了一只眼的老母亲。尽管龙社南勤劳能干也仅够填饱肚子没有剩下什么余钱。如果说那女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二婚。怎么说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在外人鄙视的眼里,龙社南是要打一辈子光棍,抱着个枕头同呼吸共睡眠。出于人们的意料,龙社南居然抱得美人归,这件事要数龙社南母亲单眼六婆最高兴了。单眼六婆有一只眼睛患眼疾看不到东西,靠另一只眼摸索走路,所以村子里的人喜欢叫她单眼六婆。单眼六婆七十多岁最近又患了高血压,走路时不时感觉双脚轻飘飘的,头晕脑眩的。
单眼六婆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早己出嫁,大儿子成家立业之后也分开过。龙社南结婚之后单眼六婆就强烈要求自己另起炉灶单过,这样大儿子就要分担她一半生活费,她得一碗水端平。于是兄弟两人商量好每天供应单眼六婆一斤大米,一月30斤。第一个月是龙社南供应大米给母亲,龙社南老婆一点意见都没有,爽爽脆脆给了大米还给青菜,家里老母鸡生的蛋也分一半给单眼六婆吃。龙社南老婆不但人长得美,而且孝顺婆婆,博得了村里人的喝彩声,这女人真够贤惠的!村子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对龙社南老婆赞不绝口。单眼六婆说起这个媳妇的孝顺也是一张多皱的老脸笑成一朵花。
轮到大儿子龙金石供应大米给母亲的时候,大媳妇耍起了小心眼。大媳妇知道单眼六婆有个小金库,其实也就几千块钱。单眼六婆住房子后面有三棵龙眼树,两棵荔枝树。这几年水果价钱高又畅销,卖水果的钱都归单眼六婆存进银行里去了。平时有个头疼身热的单眼六婆就动用小金库的钱用来买药吃,平时舍不得花这个钱,那是单眼六婆的保命钱。大媳妇凯觎这个私房钱很久了,她一直担心老人的钱落进小叔子龙社南口袋。“她有私房钱可以买米吃,不用我们供养她。”大媳妇口气很蛮横的说。
“这样不好吧?”龙金石老实巴交,嗫嗫嚅嚅提出反对意见。老母亲的水田分了一半给他们耕种。田里的稻谷年年丰收,三年前的稻谷没有吃完,都有虫子钻进去了,分些许大米给母亲吃好像猴子身上拔去一根猴毛根本没多大损失。再说龙金石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团肉,多多少少有点心疼母亲。自从他结婚分了家,一直是弟弟赡养母亲,心底里,他存着几分愧疚。
“有什么不好?你想老太婆死后她的钱便宜你弟弟还是带进棺材里去?你傻呀?脑袋进水啦?”大媳妇手指狠戳龙金石脑门,嘴一撅,眼一瞪,带着几分凌厉的寒气冷冷刺向龙金石。龙金石身子一缩,吓得无力反驳。他是“妻管严。”惹恼了母老虎,他今晚就得睡地板,冰冷的地板会让他辗转难眠。罢了罢了,听从老婆的安排吧。
米缸空了,单眼六婆只好自个儿到街市上买米。单眼六婆不会骑单车,眼力不好使,走路晃晃悠悠,腿脚打飘。买米那天正好是酷暑天气,太阳明晃晃火辣辣。村子到镇上有二里路远,平常人走路最快也要二三十分钟,单眼六婆的慢速度要走一个钟。单眼六婆用个布袋背着十多斤米。她不敢多买,多买也带不回去,累了坐地下休息一下。路边尽是水田,没有遮荫的树木。路面不平坦,有泥沙坑洼。狠毒太阳散发的滚烫热浪从脚底一直缠绕到头顶。单眼六婆戴顶小草笠也遮挡不了阳光的酷晒,衣服被汗水浸湿粘贴到背脊上变成了在水里泡过的湿布。正在这时候,单眼六婆的亲弟弟骑单车从六婆身边经过,一眼看见自己十分疼爱的亲姐姐正吃力的背米,仿佛千斤大石头压在肩膊上,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如水淋一样,喉咙发紧,一阵心痛,赶忙跳下车关心的问姐姐怎么回事。亲人相见,隐忍的泪水化成两道清澈的小溪从昏浊的眼眶里溢出来,憔悴悲苦皱纹横生的脸庞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咸涩的苦水。单眼六婆悲痛的哭诉如一把尖刀用力划过弟弟的心窝。
“这个混胀东西!我去收拾他!”弟弟痛骂外甥一顿之后好言好语安慰大姐,并打算过几天亲自上门教训外甥为姐姐讨回公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祸就突然降落到单眼六婆身上。买米回去第三天早上,单眼六婆从厕所出来一头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她去得急匆匆又悄没声息,她是不是厌烦了这个苦难的世界不再留恋人间?村子里那些好心的老人为六婆心痛而且感到惋惜。按农村习俗,老人过世办丧事不能过于简约,无钱也要借钱办得隆重热闹,免得遭人指指戳戳说你不孝顺,所有的亲戚都要宴请特别是母亲的娘家人。请舅舅的任务就落在大儿子龙金石身上。舅舅家不远,骑单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啪!”凌厉的一巴掌夹风带电脆生生的落在龙金石脸颊上,灰暗的脸面瞬间如充了白鸽血。舅舅不管龙金石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连推带搡把他拖拉到屋门前的沙堆上,色声厉苒喝骂:“混帐东西!跪下!是你不供养母亲不孝顺母亲才饿死你母亲的,跪沙子向你母亲赎罪。”
村子里的人陆续围拢过来,把龙金石当杀人犯鄙视瞪眼吐唾沫指指戳戳骂他良心给狗吃了。龙金石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遭此屈辱,还带着个不孝的恶名声,面子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头顶上烈日的暴晒,让龙金石置身于火盆上烧烤,大汗淋漓,皮焦肉痛。膝盖又被粗糙的沙子硌得痛不欲生。舅舅的命令不敢违抗,若违抗,忤逆前辈罪加一等。龙金石低垂着通红脸,内心悲苦如大山一样向他重重压过来。他怨恨自责,怨恨妻子,是妻子这个死婆娘出的馊主意,是自私小气的老婆害了自己。最后怪自己,自从结婚分了家十多年,他对母亲不管不问,没有负过一分钱责任,没有报答过母亲一丁点养育之恩。他罪该万死!罪有应得!
从那以后舅舅和龙金石脱离了亲戚关系永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