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躺在草帘上,盯着星空,找寻牛郎和织女;悄悄来到葡萄架下,假装偷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用红线穿一串“十样景”当项链;和伙伴们沿着路边沟沿,追随掠过天空忙着为牛郎织女的搭桥喜鹊群……这便是七月七。又是一年七月七,与大姑促膝忆往事,印象最深的还是七月七的雨!
母亲要做缝纫活,就不能看孩子。家里没老人,父亲工作身不由己,我和妹妹只好“寄存”在堂爷爷家。爷奶视我如亲孙,姑叔视我如亲侄。也有哭闹着找妈的时候,大姑就带我回家。
那年的七月七,电闪雷鸣、乌云急雨齐上阵,似瓢泼,无歇意。奶奶说要做小巧饼,我与小妹异口同应:“喜欢”!
奶奶和面,爷爷刷磕子,姑叔也都洗罢手齐上阵。爷爷家的磕子上只有花篓、葫芦、小鱼、元宝和狮子五种图案。姑嫌花样太少,冒雨去二叔家取回“十样景”磕子时,已浑身湿透,却觉得很值。
“家里没有麦秧草,得去后场院拿哟。”奶奶边揉面边说。爷爷起身披上雨衣,又去牛棚里挎了提篮,盖了篷布。一滑一擦地出门了。场院在村后沟沿上,一家接一家,足有一里路。
“娘,爹去有半个钟头了,好回来了?”大姑问。“再等等吧。”奶奶虽这样说,心里却有不安。窗外电闪雷鸣,疾风骤雨依旧。大姑吩咐我盯着门口。
照壁后终于传来了开门声, “爷爷回来了。”我吆喝着。叔叔推开挡风门,大步跨到屋外,接过提篮,转眼就回到屋里。爷爷也紧跟着进了屋。苇篱歪了,脸湿了,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腿上脚上全是泥水。
奶奶挪着小脚走上前,帮爷爷摘围篱、换衣服。“都湿透了,先给你弄点姜汤喝,别着凉。”
“去时,我走大道,净泥,沾脚,不好走;回来时,我提着沿沟边草地小道,还好些。这雨真大,我从草垛上一抽出来就湿透了。”爷爷说。
休息一会,奶奶让爷爷喝了姜汤就开始烧火。
奶奶往锅里撒些滑石粉,烫手了,就小心地往大锅里放巧饼。奶奶翻动着巧饼,歪头看看趴在锅沿上看光景的我:“肚子鼓起来了,这就好吃了哟。”
我看着奶奶赤手翻动着热锅里的巧饼,不解地问:“奶奶,你不怕热啊?”
“不怕,奶奶的手,皮厚,顶烫。”奶奶笑着说。我却不解。
锅里的巧饼都鼓起了将军肚,穿上了红黄相间的外衣。奶奶抓起一个放在锅沿上:“快尝尝我的手艺。”垂涎三尺的我用手一碰,烫得我赶紧缩回手来。
屋里的烟从正间门口和棂子窗的缝隙里随风飘出去。巧饼香渐渐胜过了燎烟味儿。奶奶吩咐叔叔用小盘子拾上一些放在正北的财神爷处供养一下,叔叔如是而作。又吩咐大姑拾一些,带着我和小妹到无烟的里间尝尝鲜。姑拿起巧饼使劲儿一吹,附着的粉子在嘴边开花般散开。“快吃吧,我也跟大侄子沾个光。”巧饼图案精美、外脆里柔,还有淡淡的鸡蛋香。大姑又用针穿了红线,从玉盘里寻找漂亮的巧饼串起来,给我做了两串漂亮的巧饼项链。
雨还在下。茶盘里、笸箩里已堆起了雪白的巧饼山,个个鼓着将军肚,红黄相间,漂亮极了。
七月七,爷爷奶奶还精心做了几个小菜儿:油炸花生米,鸡蛋拌黄瓜,清炒土豆丝,外加几个小咸菜。青烟散尽,屋里已清新,一家人围坐桌旁,享受起了美味。
午休后,雨停了,蝉又高兴地叫了起来。大姑要带我回家看母亲,我兴高采烈。她牵着我的手,踩着砖块,趟过泥泞的院落,出了街门。
黄狗虎子旺旺了两声,告诉母亲:来人了。随后就摇着尾巴来回转圈。母亲看了看,继续埋头蹬着缝纫机。
姑从我脖子上摘下那串大个的,递给母亲。母亲吃着巧饼,就着咸菜,喝着水,看着我,嘱咐我要听话……吃完了,姑帮母亲收拾整齐,又带我出了家门。
再次来到大街,已是大人和孩子们的天下了。大人们,有谈论雨情的,有铲砂垫路的,有抽烟看天的;孩子们,玩泥巴的,踩水的,拿着巧饼边吃边玩的。腿上、身上、脸上、头顶上满是泥水,唯有我胸前那串巧饼项链,白得那样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