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润色这一举动打得兰妃措手不及,也出乎了沐慈儿等人的意料。
孙风逸向皇上提出的那些所谓“证据”,是暗指润色是兰妃的人。可他私下也告诉了沐紫阳等人,事实上润色是长公主的人,所以,润色这一认罪,便是认同了那状纸上莫须有的罪状,将脏水直接泼到了兰妃身上。
可润色为什么这么做?
到底是从投无路才一意孤行,还是长公主早有预料,特地安排了这一步?沐紫阳皱紧了眉,对长公主的忌惮越发深。
兰妃瞬间炸了毛,指着润色问道:“那你说说清楚,究竟是谁指使你的?”她若不澄清,岂不成了默认这丫鬟是她的人。
在东宫插暗哨,指使陷害储君子嗣,可不是小罪。
润色深深地看了兰妃一眼,咬了咬唇,眸中盛满悲凉与绝望,却并未回答,只低头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甘愿一死。”说着朝殿中柱子狠狠撞了过去,在众人的错愕中,一下没了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给自己扣了个屎盆子就寻死了?那岂不是要她百口莫辩?兰妃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下意识伸手去拦,又生怕自己的举动惹来皇上的猜忌,在同一时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殊不知,在别人看来,反而有了欲盖弥彰的意思。
三皇子眼底一片阴霾,今日的罪名,逃不掉了……可他不敢确定,到底是谁这么不遗余力地陷害他?今天的这个局,他竟然完全没有看透。
兰妃心乱如麻,“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不认识这个宫女……”辩驳的话说到一半,被皇上周身逼人寒气吓噤了口。
皇上冷哼一声,将被兰妃捏住的衣角狠狠抽了出来,开口呵道,“把那脏东西弄出去!”
侍卫得令迅速将润色的尸体抬走,郑卫也跟着张罗小内侍们抬水擦拭,七手八脚间就处理干净了,大殿明净如初,看不出一丝血污。
皇上的脸阴得能掐出水来,面前乌泱泱跪着一堆人,两旁还站着不少,压得殿内一片死气,只有上位重重的喘息声,半晌,终是发了怒:“朕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堂堂的妃子、皇子,学足了这不入流的手段,若非今日在场都是……,你们是打算将脸丢到天下臣民面前去吗?”皇上几乎就要口不择言宣泄心中怒气,若非从小练就了不显喜怒,刚才说出口的话怕就要覆水难收了。
想到明日上朝言官御史得到消息,会怎么在朝上给自己添堵,皇上气更透不顺了。
三皇子口中喊着冤,心里也将兰妃骂了千百遍,脑中急转着如何求情,如何令父皇消气,故而并未发觉皇帝话语之间有何不妥。
可旁观的沐紫阳眼观鼻鼻观心,实际却是冒了一身冷汗,她听到了皇上那个不自然的一噎,也感觉到了那个未说出口的意思。
那个停顿原本是想说什么?在场都是什么?都是自家人?都是皇家人?
将军府因着她与皇家定了亲,勉强够得上,可孙风逸呢?不是十足十的臣子吗?这君臣之间有着一个天地的差距。
沐紫阳联想到今日孙风逸说起长公主时的一席话,再悄悄斜睨了一眼,发现孙风逸满脸阴鸷,心中泛起一个不得了的猜测。
皇上对孙风逸宠爱有加,莫非因为他本来就是……皇家人?
皇上喊来郑卫,“传旨,香盈宫兰妃,褫夺封号,降为美人,即日起禁足香盈宫,无召不得出。太医云林,斩,毒害东宫子嗣,视同谋反,灭三族。至于冉侧妃,交由太子自行处置。”
处置完,不待任何人求情,“此事到底为止,孰是孰非,朕已有定夺,不得非议!”快速地发落了几句,大手一挥,连同太子一起打发走了,嫌恶得不愿多看一眼。
兰妃喊冤的声音一路远去,殿里安静下来,皇上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一直对后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皇子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淡的,反正都不是他最爱的那个儿子,只要他们对他仍旧尊敬畏惧,一些小动作他没有必要当真。
抬眼望着跟前挺拔的男子,明明最得他的心意,却穿着臣子的官服,皇上眼底埋着深深的愧疚及思念,好似透过他极力寻找着谁的影子。
良久,那双平静的眸子一如既往,认命似的收回了眼神。扫过他身旁清秀的小女娃时,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想到因为她,他见到了孙风逸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不解她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吸引到他。
情不自禁开口唤道:“沐慈儿?”
突然被点名的沐慈儿立马应声道:“是。”孙风逸则在一旁微微沉了脸。
皇上第一次看清了这小姑娘的模样,不是最美,但灵气逼人,额前垂发略显俏皮,双眼萌动,是十三岁该有的纯净和秀丽。而站在殿中的身姿端庄,可见是个懂事的,小小年纪,知道入军营帮助我国将士救死扶伤,心怀天下。面对天子,也能对答如流,不露怯不张扬,分寸得宜。
皇上一笑,这么想来,好像也不是配不上孙风逸。顿时与有荣焉,不愧是他最骄傲的孩子,看上的女子的确与众不同。
“关于给双侧妃安胎一事,你做得很好,如今朕有心让太子整肃东宫,你留宫里多有不便,还是回府吧,之后朕会亲派太医院能人接手,你不必担心,你在校场随仁大人医治军中将士的事朕也听说了,巾帼女子,朕有心赏你,你可有想要的?”大约是爱屋及乌,皇上是声音也柔软了许多。
沐慈儿还以为皇上在气头上,要迁怒她呢,不料居然要赏她,将军府目下正值多事之秋,四面八方都虎视眈眈的,她哪里敢要什么赏赐,只是皇上已开口,她又不好推辞,于是乖巧道:“谢皇上恩典,小女什么都不缺,小女的名字当年就是皇上赐的,这么多年才得皇上庇佑,平安喜乐,不敢再求什么。若皇上真要赏小女,不如再恩赏小女一个名字吧,孙大人猎来的白虎是小女替它接生的,这些日子也是小女与双侧妃一同照顾着,双侧妃胎相平稳下来,也有与小虎日日相伴心情变好的原因,只是小女与双侧妃至今仍未替它想好个名字,皇上恩准小女出宫,小女感激,心底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的,日后小虎少不得陪在双侧妃身边,还能与小皇孙一同长大,小女便恳请皇上给小虎赐名,也能让它日益强壮,守护小皇孙。”
皇上哈哈一笑,心中烦闷散去不少,这种赏赐他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趣极了。
孙风逸随后说道:“皇上,那小虎臣见过几次,毛色雪白,漂亮极了,只是年纪还小,尚未长开,跟个小汤圆一样,也难怪慈儿舍不得。”
皇上略挑了眉,“哦?连孙爱卿都这般说,那定是个有灵性的小兽,小汤圆这个形容倒是讨喜,那朕便赐名‘小汤圆’吧,既是要伴朕的嫡皇孙长大的,便再封个男爵,即日起搬去东宫,朕得空也去看看是不是当真如此惹人怜爱。”
沐慈儿刚还有些失落小汤圆这个名字用不上了,孙风逸就对皇上说小东西长得像小汤圆,他不是还想叫雪球什么的嘛。心头一热,嘴角也翘了翘。
这人,真的细心呢……
孙风逸见她露出笑容,也跟着低头笑了起来。
皇上转而问向高睿栋和沐紫阳,轻松了不少:“你二人今日入宫谢恩,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朕赐你二人龙石种翡翠腕钏一对,算是给隆王府和将军府结亲添添喜。”
沐紫阳一怔,龙石种可是翡翠中最顶级的一类,无棉纹杂质,又温润精美,堪称完美翡翠,宫中今日出了大事,皇上却这么大手笔赏赐,也太过了。
直到被带出大殿,姐妹俩还是一个百思不解,一个迷迷瞪瞪的模样,若不是周围人多,高睿栋和孙风逸就要笑出声了。
高睿栋怕自己再不提醒,自己的小未婚妻在众人眼中的沉稳端庄的印象就要毁了。一进东宫,就赶忙轻推着她陪妹妹回玉簪仙池收拾,自己则和孙风逸去了君子书屋找太子,毕竟质子回国之事近在眼前,怎么都比后宫之事重要。
沐慈儿只吩咐了诗儿去收拾,转而挽着沐紫阳去虹霓居看双侧妃。
双彩蝶知道她要提前出宫,眼眶倏地就红了,不舍地拉着沐慈儿的手,委屈道,“慈儿你要出宫了吗?怎么这么快,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着你面了?”双彩蝶好不容易在高宏国交到一个朋友,又要分别了,“我要是想你了可怎么办?小东西想你了怎么办?”
沐慈儿反握住她的,劝着:“你别这样,以后时不时也可以召我进宫陪你的,何况,皇上给小汤圆封了男爵,让它住东宫陪你,以后还要陪你肚子里的小皇子长大呢,你安心养胎,待生产之后,要同时照顾孩子和小汤圆,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到时候就没有时间想我了。”
双彩蝶撇了撇嘴,“其实我知道的,我身体比你来之前好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你最近又时常出宫,我有预感你大约不会再宫中待到我生产了。”只是真到此刻,还是难以接受。
“好了,这是我平时常跟你提的,我姐姐,沐紫阳。”沐慈儿又正式给二人介绍了一遍,“姐姐,这是双侧妃。”
沐紫阳有些愣神,眼前人的脸和前世她留下的那个懂事的小女娃娃实在是像,微微福身,客气道:“双侧妃好。”
双彩蝶赶紧拦住,“使不得,沐大小姐是隆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身份品阶都比我高呢。”
沐紫阳一笑,“侧妃也说了是未来的,如今我可什么都不是,今日初见侧妃,行礼是应当的。”
双彩蝶来帝都后与周围人都很疏离,不料这姐妹俩却都有种让人不得不亲近的气质,提议道:“慈儿是唤我蝶儿的,咱们年纪相当,不如也互叫名字吧。”
沐紫阳点点头,“好,蝶儿。”
双彩蝶甜甜地“嗯”了一声,问道:“紫阳和慈儿可知仁太医?”
话一问出口,眼前二人的表情瞬间就僵了,沐慈儿忙问道:“皇上派了姓仁的太医来给你安胎?”
双彩蝶脸色白了几分,点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有了一个云太医,她实在是怕了,若再来一个有问题的,她日后独自一人,孤木难支,怎么招架。
沐紫阳知道双彩蝶误会了,安抚道:“你别担心,仁家是杏林世家,世代行医,医术是可以相信的,只是仁家与我们府中的府医有些过节,所以皇上此举有些出乎意料。”
双彩蝶的心才安了些许,“原来如此,我就怕再来一个云太医,没了慈儿在身边,我一个人定然不知该怎么办的。”
沐慈儿知道双彩蝶仍心有余悸,再次解释道:“虽说是过节,不过也是家事,我们府中的府医也是姓仁的。”
果然,听到“家事”两个字,双彩蝶才彻底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世代行医,应当是有医德医品的。”
闻此,沐紫阳与沐慈儿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沐慈儿又叮嘱了双彩蝶许多孕期要注意的事情,才提到了两只白虎,“小汤圆和它娘亲到时候会一起住进东宫的,母虎身边的杜嬷嬷还算是个老实可靠的,而照顾小汤圆的两人也是自己人,你放心用就好了。”
双彩蝶仔细听着,猛点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得空一定要回宫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