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善德跌坐在路边,看到一骑飞镖带着两翁荔枝窜进了长安城。
机关算尽数月,来回奔波数千里,终于把鲜荔枝从五千里开外的岭南送进春明门。
原本他以为会很开心,但是他并没有,只是觉得心累,由内到外,感到深深地疲惫。
无论是这几个月以来的奔波和绞尽脑汁,还是官场上的疲于应对。
马伯庸的这部《长安的荔枝》,统共只有六章,但是我却分两天才看完,并不是因文字的多少,而是李善德这个芝麻小官,只因上头的一句话,临危砍头之际,搏出了一条活路的历程。
整个朝廷无人能办成的事让他这个从九品的小官办成了,这条路的艰辛可想而知,一路上的坎坷,各种问题叠加,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下个问题已经在路上,看了着实心累,也因是太贴切我们的现实生活,所以不敢去面对吧,所以我才缓了缓,在第二日把剩下的一半给看完。
毕竟还是要面对的。
从古至今,官场职场总是那样惊人的相似和不断复制,我们除了去面对,有多少人能有李善德那样的勇猛,敢直面右相,把官场的腐肉挖出来,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呢?
小说里的李善德为什么让人产生诸多的共鸣,那是因为在李善德身上,我们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在里面。
在官场上蝇营狗苟十八年,仍是一个从九品的监事小官,在四十二岁这一年,终于在长安城内购得一间房子,虽然位置偏了些,但终归落了根,有了自己的方寸之地。
虽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贷了许多款,要还完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但他心里还是有点点得意的,无论如何,有了房子,就有了根本。
有一座宅子,从此就姓李了。
他看房买房请了半天假,也因他不在的这半天,职场里的同事便把他推进了一个火坑——圣人为了贵妃诞辰,搏佳人一笑,要在六月一日诞辰这一日吃到新鲜的荔枝,差了一个荔枝使,指定要岭南的荔枝。
岭南到长安长达五千公里,荔枝保鲜最多三天,驿站加急传递,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人敢碰这样的烫手山芋。
但圣人下达文书,总要找个替死鬼,于是,请假半日不在场的李善德,变成了同僚们集体推出来的荔枝使。
由此,才有了后面李善德为了头上架着的那把铡刀,拼死万难,把荔枝送入了长安城的故事。
也就才有了后人传诵的那句名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李善德是御封的荔枝使,按着程序走流程,却因人微言轻,处处碰壁,部门之间相互踢着皮球,是不是像极了老百姓去办事,各种办不下来的我们?
长安如此,岭南更是如此。
地方经略使地不配合,他一个人到处奔波,终于奔出了点名堂,却在回路上遭到追杀,老李捧着豁出去的人头过五关斩六将,在层层难关上把自己压榨到了极点。
运送荔枝的过程,出现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更不论耗费巨大的财力、跑死的马、报废的船只、还有因赋税底层农人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堪重负跑空的整个村庄,因红颜一笑,背后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虽做了十八年的芝麻小官,从这个荔枝使的差事上,李善德才发觉自己干的这么多年,只是窥探到了官场的冰山一角。
于是,本来办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李善德该是会升官加爵的,但他无法面对这件事情背后给他的冲击,便冒死直言不讳,直击事件付出的代价,指出右相的加重赋税导致的民不聊生,因而又再次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得罪权贵,本就危及性命,后因高力士的出手相救,才免得一死,发配岭南。
老李已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已对官场中的尔虞我诈疲于应对,远离朝堂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卖掉还没住过一天的新宅子,雇了一辆车,带着妻儿远离朝堂,退出了长安。
有句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年后的安史之乱,李善德确是很完美的避开了,如果不是他的作死,兴许他现在还是长安城的荔枝使呢。
从马伯庸笔下看到的这个古代版的社畜求生记,小人物在夹缝中生存的艰难,可以看到我们现在社畜的许多缩影。
房奴、职场的尔虞我诈、小人物的处处碰壁、纵使有才华也依然不被看到的种种。
李善德的性格不适合官场,但是为了生活他依然蝇营狗苟了十八年,如果他没有被坑当了个荔枝使,他后半生的路也许仍还在官场的底层继续爬行,去供那座冠了李姓宅子的香积钱(房贷),但是他并不快乐。
到了岭南做了荔枝农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忙碌碌,但他错开了安史之乱,保住了性命,可以在田里劳作暴汗的感觉,他觉得很畅快。
这已经很值当了。
更值当的是,可以毫无顾虑的吃自己种的荔枝。
如果他能看到后来苏轼写的诗句,便可以呼出那首相得益彰的诗句;
“日炎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只可惜,他只吃了三十颗便心火过旺躺倒在了床上,吃得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