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探监
登记好名字,小南被带到了等候处。
等候的地方位于警局看守所和法庭之间。原本这两栋建筑相隔30米左右,作为连接,在三楼左右的高度,修建了一座封闭式的拱桥。疑犯们经由这座拱桥,从看守所被带往法庭出庭,然后在带回来。而等候的地方,就在拱桥上。小南抬起头,看着拱桥上方用以透光的磨砂玻璃,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泛起了迷雾。
小南是作为疑犯的亲友被批准探监的,警员明确告诉她,他们的会面会被录音,而录音将作为案件调查内容的一部分。然后,警员递给小南一张纸,上面写着疑犯的名字:BOND ZHENG,编号:45782,以及一个出生日期。虽然小南非常想问警员,疑犯为何会要求联系她,但她还是决定保持沉默,难得有接触疑犯、可以写出独家报道的机会,她怕好奇心杀死猫。
终于,有人报号码:45782。小南立刻上前,合适了纸张上的信息,确认是探监这名疑犯。紧接着,一名女警过来为她做安检,女警带走了她的背包,并要求她脱下鞋子和外套查看。看守所不允许探监者带任何物品进入探监区域,包括纸、笔、以及所有电子产品。如果有纹身,也必须用衣服覆盖。任何符号,有意义或是无意义的,作为潜在的载体,都被严格禁止。
最终,两手空空的小南在探监室里端坐,等待疑犯。
探监室被一张长桌隔成两部分,而长桌则被一块高至天花板的有机玻璃隔成两部分。不一会儿,另一边的小门打开了,两名狱警将穿着白色塑料连体衣的疑犯带进房间。一瞬间,小南心跳如鼓。
疑犯不像案发当天晚上,那么茫然呆滞,两眼虚空。相反,他面部肌肉放松,双眼颇为灵动,呼吸平稳,似乎很是轻松笃定。狱警为他搬好座椅,确认他坐好,便退到一边。但他们不离开,会一直在房间后方等候探监结束。
疑犯拿起长桌一端的电话听筒,并示意小南拿起她那边的听筒。
“喂?” 小南自然而然地打起了电话……
疑犯愣了一下,轻笑出声。随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
“想了想,还是应该见见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疑犯开口说道。
声音带着呲啦啦的电流声,多少有点不真实。
“跟我对不起?”小南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嗯,是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你说的是……那天晚上吗?” 小南发现,看着疑犯的眼睛,她很难说出“杀人”二字。
“嗯,是那天晚上。” 疑犯沉思了一小会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南想起了她的独家报道,决定单刀直入。
“我说了,我真的没有意识到。”
“你的意思是……”小南用手指指脑袋。“你有精神问题?”
“精神问题?哦,是吧。我脑子一直不好,很多人都这样说过我,脑子有病,精神病。”
“你来美国多少年了?”
“10年了。”
“做什么工作?”
“炒锅,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工作。”
小南一连问了好几个背景问题,疑犯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小南的脑内打字机全速运转,赶紧记下来。
直到一个狱警抬腕看了看手表,小南惊觉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应该是差不多要结束了。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我来探监?”
“不认识,不过,拿了东西总要道谢,所以你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尽量如实地回答。如果你觉得我是抢了你的东西,那我就得道歉,请你原谅我。”
“什么?什么东西?你抢我什么了?”小南一头雾水。
但忽然,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随即,不寒而栗。
“你……是说……我的……嗅觉?!”
“是啊,真是好东西。” 疑犯一脸诚恳地赞扬。
“对不起,我知道没有它你会很难过,说不好还会遇到危险,毕竟是它一直保护着你。不过,说起来你真是令人嫉妒,像我,以前的我,还有很多人,都是没有保护地活着。”
小南已经完完全全说不出话,像一座石像一般,看着疑犯的嘴唇张合,说着奇怪的句子,她怎么一丁点儿也理解不了?
“不过,”疑犯凑近玻璃,好像要与小南分享一个秘密。“那栋别墅太危险,你要小心,好在你梦里还有嗅觉。”
狱警上前拍了拍疑犯的肩膀,结束探监时间到了。
疑犯起身,对小南笑了笑。
“我们还会见面的。”
直到他们走出房间,小南仍然呆坐在座位上,无法动弹。
探监完毕的那天夜里,小南突然很害怕入眠。晚餐她只吃了一小份鸡肉蔬菜色拉,以免吃得太饱犯困,还喝了两杯咖啡。然后,她打开电视,调响音量,看她最喜欢的综艺节目,还大笑了好几次。不过,睡眠还是像准点抵达的火车,在午夜钟响时,风驰电掣地压过了她的意识。
等小南再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悬挂在绳梯上了。
什么嘛。这难道是在打游戏?退出前存盘,现在又读取进度?
无奈,小南知道这是她的梦,梦的世界裹挟着她。
她慢慢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到了出口。出口位于一个狭小低矮的楼梯间,小南钻出来时几乎站不直,楼梯间里也没有开灯,黑乎乎的,小南只能一阵摸索,但幸好楼梯间的门把手十分明显,小南拧动把手,门应声而开。
钻出楼梯间的刹那,小南的脑袋“嗡”的一下,她被强烈的血腥味袭击了,一下一下的呼吸时,血腥味犹如一把巨大的锤子敲打着她的后脑勺。其实在地下室,她就能闻到,但没想到这么厉害,不对,难道是她的问题?是她的嗅觉变得更加灵敏了?小南揉了揉鼻子往前走。
突然间,她浑身紧绷:与楼梯间隔着一条走廊的客厅里,有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
对面的电视机还开着,静静地闪着雪花噪点。茶几上,或立或倒,有五个空啤酒易拉罐。也许,男人是边看电视边喝酒,喝醉了就顺势酣睡过去,而电视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播出过“今日节目全部结束,再会”的字符后中断了信号。悄无声息地,这是最普通的别墅民宅里,最普通的一个晚上。
然而小南不用细看也知道,男人已经死了,这是一具尸体。
不断钻进鼻孔的血腥味里,还隐约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膻腥,小南终于受不了刺激,扶着墙大声干呕起来。突兀的呕吐声回荡在死寂的别墅中。
突然,不知哪面墙壁的哪个角落,发出了敲击声。
“咄咄……”
30天训练营--78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