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角落里有个老式的脚踏缝纫机,蝴蝶牌的,是母亲婚后和父亲节衣缩食买来的。母亲常说她做姑娘时从不下地干农活,一直在家里给弟弟妹妹缝缝补补,刷锅做饭,很早就盼望能有个缝纫机当嫁妆,可是外婆家太穷了,嫁过来后父亲家也一样穷,这个机子是父母婚后自己挣钱攒钱买的。
她非常爱惜这台缝纫机,每次用前都仔细擦一遍,用完了把针和线收起来,在关键部位滴上两滴机油,然后轻轻地打开机器的卡口,把机头放回桌肚里,整个缝纫机变成了一张平整的小台子。台面是朱黄色的,擦得油光锃亮,然后盖上一块藏蓝色的粗布。缝纫机台面右下方有个抽屉,里面是五彩线、备用的针、划线用的扁扁的划粉、卷尺,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来的配件,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时候个子矮,家里地方小,走着走着头部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缝纫机的平台,父母就会一边拍打着缝纫机一边骂它替我解气,看我不哭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糖或者饼干啥的塞到我手里,年幼的我一会儿就忘记了疼痛,和小伙伴一起玩去了。
我妈做缝纫工作时,脚上踩着,左手慢慢推着布往前走,还不时地用右手去拨一下针线转轮,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这个缝纫机做出来的成品,我的脑海里排第一的是一个花书包,正反面各是一块花手帕,侧面用差不多颜色的布连接,鲜艳的颜色五彩缤纷,有衬里、有提手,我拿到手后左看看右摸摸,喜欢的爱不释手。它的缺点是料子太软也太花哨,禁不住我的折腾,不适合我这样的男生,我只想要一个和其他男生一样背的军绿色的书包,没多久就把那个浸满了母亲心血的花书包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除了我们家里人使用比较频繁以外,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也都曾经使用过它——或者改领口、袖口或者裤腿脚,或者给新买的窗帘上一圈密密的针脚,或者调换一下合适的拉链、上个纽扣……跟大多数女人一样,母亲也喜欢囤布,看到她认为好看的布料、纽扣、丝线啥的省吃俭用也要买下来。五斗橱柜子里码放着一卷一卷布料,抽屉的盒子里放置着颜色不一、形态各异的纽扣和丝线,一放就是十来年二十年,就像一个小小的个人收藏室。起初可能觉得布料、纽扣和丝线太好不舍得用,时间久了,东西旧了,虫蛀了,就偷偷扔掉,假装它从来没买回家。缝纫机如果不用了,把机架放到机肚子里,光滑的黄色平面就成了我的书桌,看到这机子能够“一机多用”,省下了购置书桌的费用,家里人甭提多高兴了。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多次提出要给她买一台新款式的电动缝纫机,她总是微笑着拒绝了——一是多年的苦日子使得母亲勤俭持家不舍得花钱,二是母亲年岁也大了,多年的劳累使得她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年轻时连天加夜干活挣钱不嫌累的劲头再也没有了。
每次看到静静躺在角落里的这架老缝纫机,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情景,总是想起很多个休息的日子里母亲加班加点脚踩踏板、双手不停的摆弄丝线的情景,总会感到满满的爱和亲情。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