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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一起排一部话剧。第一次建组会时,她来了,一瘸一拐的,人也胖了不少。她指着脚踝说,两个月前摔了一跤,骨裂了。
那天,好几个角色空缺。我被分配演剧里的“导演”,她演“副导演”,总导让我帮忙再找找其它角色的演员。第二天,她在微信上问我,可不可以叫她家虫宝来替一替,虫宝放假了,有空。虫宝是她女儿。我答应了。
我与她是10年前一起在文化馆学才艺时认识的,起先在声乐班,她五音不全,我们唱“1”,她唱的不是“2,就是”4“,尖细的声音夹在众人的和声中是那么突兀,她却一点也听不出来,老师在我们中间走来走去,忽然停在她身边,示意她不唱,整个和声顿时变得纯净统一,她还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老师。她不甘心过,在网上搜出了相关知识的链接发给我,以证明她这是一种天生的缺陷,而非故意捣乱。没有谁会怀疑她故意捣乱。问题是,合唱要效果的呀。她自此也很识趣,排练时,自觉要求去低声部,反正是成人业余学声乐,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都以为低声部好唱。为不走调,她排练时紧挨我站,听我的调唱。演出时,她主动站到后排,就怕直接对着话筒,唱得荒腔走板,影响整体效果。
我们又一起学话剧表演,上台词课练普通话,她笑话百出,前后鼻音不分,翘舌音卷舌音不分,小心心跟小星星,没有区别,吃饭永远是次饭。屡屡纠正,均是徒劳。
几年下来,我们连学几届,她除了表演方面戏感强了,其它方面,毫无长进。但这没能使她就此退出我们的队语。她认真参加每次排练,每一次演出,无论是合唱,还是小品表演,总有她的一个角落的位置,或是一个小小的龙套。她主动担任每次演出团队中的后勤,帮人拿包,拿水,拿衣服,拎鞋子,拉拉链。帮老师点名,安排签到,放置道具,几乎所有的杂活,只要她瞧见,不用谁发话,早跑过去搞定了。
但这反而招致人们更多的不待见,有传言说她脑子有点搭进搭出的,甚至有说她精神受过刺激,这种说法似乎不是空穴来风,表现在她对她女儿虫宝的态度上。她经常带虫宝来上课,我们兵马佣一般一排排站着练声时,才几岁的虫宝在我们中间蹿来蹿去,做鬼脸,直到被老师哄去一边。而她自己,从不去说虫宝半点不是,任由她调皮。她看着虫宝的眼神永远是宠溺的,连她的微信名都是“虫妈”,跟人自称也是”虫妈“。
她跟我不避讳说实话,有次我说她,既然来上课,干嘛不让虫爸带一下虫宝,她说不放心。然后说了,虫宝前,她有过一个儿子,到乡下奶奶家去玩,滑到水塘里溺水,没了。她大病一场,有了虫宝后才缓了过来。但与虫爸的关系一直没缓过来。虫爸酗酒,多年没工作,也不去找。养家全靠她一人。她说,来文化馆学习,纯粹为了“缓口气”。
文化馆学习结束后,我跟她断断续续在一些场合遇到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张罗事。三年前,听她说虫宝在体校学习柔道了。想必文化课一般。但孩子有个地方学点什么,将来或许就是出路。
这晚,第一次正式排练,虫宝来了,近十年不见,是个身高体壮的大姑娘了,头发理得短短的,背后看去像个小伙子,却一脸的羞涩腼腆,很听话,让她读谁的台词,就读谁的。搬道具时,几个小伙子还没动,她一个人,一把把桌子扛起来就走。
虫妈的台词最少,大多数时间坐在台侧候着,虫宝没了忙可帮的时候,也与妈妈坐在一起,母女俩安静地相互依偎着,虫宝翻着妈妈头发,帮她拔掉白发。
看着她俩,我有些心动。剧中她演我的跟班,我有训斥她的台词,这跟平时,我跟她的相处有点像,我仗着比她大几岁,会唱歌,会演戏,普通话好,时不时说她几句,她却从不计较,反而对我阿姐长,阿姐短的。我告诉我自己,以后,再也不许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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