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我仅仅读了两遍。第一遍分两次阅读才看完,因为觉得甚是悲伤,连着前后几天都变成了坏日子。第二次阅读准备标记,印象中有很多想要勾画的地方,但是重读时这些地方都消失了,大概是我已经默认了那些“颓唐诡事”并不奇特:这就是生活的样子。
颓唐、伪装、孤独、背叛、恐惧、自私、酗酒、下流、自杀、压抑,我们平静地生活在这些“颓唐诡事”之中,并无察觉,才是最具冲击性的事。
下笔的时候有一个念头袭来,不想写书中那些普世的经典语句,忽然想写书中夹缝中更加微小繁杂的细节琐事。
在天桥上跑上跑下,对我来说就像玩一种有趣的游戏。我甚至认为这是铁路所有服务中最热情、贴心的一种。当我后来发现它不过是方便顾客跨越轨道而造的实用性楼梯时,难免大失所望。
……
于是,我为人类的节俭而感到悲伤。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就是扮演小丑来逗别人笑。
……
不知不觉间,我早已变成一个无法说真话,只会讨好他们的孩子。
不自己觉地想起,或许自己小时候也是在扮演好孩子的形象。成绩好,听话,懂礼貌。一个人的时候却会偷偷跑到山脚下的河中游泳,会偷偷趁着父母不在打一整天的电子游戏,不喜欢写作业就会抄作业,这分明是坏孩子。
小心翼翼藏着心事,经常胆战心惊,父母突然回来的开门声音都会使我变成惊弓之鸟。讨好,只要在人前便费力地表演和讨好就不会被发现心底的叛逆。或许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叶藏。
不公平是必然存在的事实,我一点都不怀疑。所以我无法说真话,除了默默忍耐、继续扮演滑稽逗趣的小丑,没有其他选择。
不仅是大姐,女人们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活着呢?我觉得思考这个问题简直比揣摩蚯蚓的思想还麻烦,而且令人后背发凉。不过凭借幼时的经验我知道:女人如果突然哭起来,只要让她们吃些好吃的东西,他们就会立刻好转。
“比目鱼”的说话方式,不,世上所有人的说话方式,都喜欢这样绕圈子,不明说,也不说破,带着想逃避责任的心理,复杂而又微妙。
只需遵循与昨日无异的惯例
只要避开狂喜与狂乐
巨大的悲伤就不会降临
像蟾蜍一样绕路前行
躲开前方挡路的巨石
叶藏的悲苦颓唐一生不外乎两件事“漫画”和“女人”。
竹一的两大预言,一个成真,一个落空。“让女人着迷”这个并不光彩的预言变为现实,但“肯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这个祝愿式的预言却化为梦幻泡影。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在各种女人纠缠的过程,叶藏一度崩溃,甚至尝试自杀。
大部分时候,我赞同鲁迅先生的观点:人类的悲欢其实并不相通。自杀什么的,人类不可能产生这样愚蠢的想法。
洗衣服的时候总会用手机放着音乐,边听音乐边洗,然而音乐声越大越感觉孤单,看着手上搓出来的泡沫,其实什么歌曲都没听进去,那一刻或许人类的悲欢便相通了。大概也理解了叶藏的孤独。
人类的想法既繁杂又难以理解,不相通的人之间便存在着认知的障碍。每一个人心里都藏着别人无法了解的地方,那种未知的诡秘让人变得陌生。人类真的坚强,能够这样独自一人生活在千千万万的陌生人中。
一边将自己伪装得强大,一边小心翼翼揣测旁人居心,对于欢喜不能言语,久了,自然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对讨厌的东西不能直言讨厌,对喜欢的东西则如同战战兢兢的偷窃行为一般,我感受到的只有深深地苦涩和难以名状的恐惧。
《人间失格》丧到了极点,用一句开玩笑的话形容:电影都不敢这么演。明明是小说却真实到了极点,读过这本书的人都会在审视自身的同时质问灵魂,现实或许就是这么丧。察觉不到自然有察觉不到的幸福。
在企鹅空间发了一条说说:
不要年纪轻轻就总想着人生到了低谷,非要这么想的话,只能告诉你你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有人评论:哈哈哈哈。这大概就是并不相通。
如果叶藏来酒馆跟常子赊了酒钱,常子回答:哈哈哈。叶藏也就不会说出:常子大概是我最喜爱的女人。哪怕常子丑陋而贫苦,因为有着同样的孤独和无赖,才与叶藏的悲欢相通。
我觉得,常子是唯一懂叶藏的人。
人类其实煞是脆弱,满怀期待寄出的信没有回应会感到悲伤,害怕与人群居会感到自卑,一个人坐在站台看着车水马龙也会感到孤独得像一条狗。
越不自信,越喜欢独处。但是独处的时候更容易被情绪淹没。所以许多自闭症的患者总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吧。
太宰治的作品大抵是悲伤颓唐的基调,有一个或几个在屈服于生活丧失为人资格的主人公。后来,看了太宰治的另一篇《鱼服记》,小女孩变成了鱼,游向了一圈旋涡,似乎看到了太宰治并非没有颓唐绝望中彻底放弃。变成了小女孩的鱼,像是一束追求自由的光。
书架上有几本书放置在那里很久了,明明很想读一读,打开扉页之后总有一个声音令我停下。像是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新书读不下去,总想把过去看过的好书拿出来重读,两遍、三遍,乃至更多,并且产生一种“思想”:有一些书写的真的是太烂了。这种“思想”对于我而言无疑是开辟式的,对于每一本书,我持有:存在即有其道理,一定有它的闪光点。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太多的无病呻吟、卖弄敷衍。
《人间失格》读个四五遍并不多。
有一头叫“爱丽丝(Alice)”的鲸,它只能发出52赫兹的声音,远远超出了正常鲸15-25赫兹的声音频率。这意味着,它的声音别的鲸永远不可能听到,它每天唱歌发声来呼唤朋友和伴侣,却永远得不到回应。从1989年被发现至今这么多年,它没有一个亲属或朋友。52赫兹的鲸只有一头。
这种难以言明的晦涩的孤独感时常伴随着我,并且认为:其他人也同样孤独、我们都是只能发出不同频率的鲸。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既沉重又压抑,这种压力来自于任何自己之外的人,遥远的陌生人、服务员、厨师、没有表情的售货员,甚至家里不苟言笑的父亲。直至很多人变成了社会的边缘人。
我一直以来都坚持:读书是浪漫的。但也一定是孤独的。自己读书的心情只有自己懂。新书不想看,只想把读过的好书再读一遍。但是冬青说:他也是这样想。
我觉得自己那个装满了苦恼的罐子突然变得空荡荡的,甚至觉得这苦恼的容器之所以曾经那么充盈、沉重,完全是因为父亲的存在。
叶藏的巨大压力甚至大部分是来自至亲的人。这种悲伤既沉重,又无法逃避。却又觉得这种绝望并不纯粹。
一篇《人间失格》的读书推荐中写:
太宰治灵魂深处无助的生命绝唱,同时也是存生纯属绝望凄美的灵感源泉。
我觉得有点怪异: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丝的凄美。
“爱丽丝”的故事有人添加了一个结尾:爱丽丝碰到了另一头与众不同的鲸。52Hz的孤独乘以二,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童话。
想到这,发现这种想要“读懂叶藏并看清自己”的心情,才是“绝对认同不了书评中的‘凄美’二字、认为叶藏的绝望和颓废无赖并不纯粹”的原因。
人类再颓靡,在绝望中也会有追求自由的一颗变成鱼变成鸟儿的心,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束光。大抵,这就是人类的卓伟。叶藏,也同样,是最善良、最卓伟的、顶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