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阳货第十七》05:为师还有这么点用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未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公山弗扰凭借费邑叛季孙氏,来召孔子,孔子准备前往赴召。子路心中不悦,说:“没有去处就算了,何必还要去公山氏那里呀!”先生说:“来召我的,难道不是想依托我有些作为吗?倘有真正能用我的人,我或者能够兴起一个东方周国来呀。”
关于这段话,解释的最好的应该是《史记》的作者司马迁了。
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写道: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司马迁没有详细的阐释孔子与子路之间的细节,而是从重要历史节点的视角,抓去了几个关键点,来阐明自己对“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这件事的观点。
司马迁给出的关键历史节点有两个:一是“然亦卒不行”,也就是说,尽管孔子发了一通感慨,在应召公山弗扰这件事上,最终没有付诸于行;二是“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也就是说,孔子在公山弗扰召之后,被鲁定公起用,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做上鲁国大司寇,抵达他人生为仕的顶峰。
弄清楚历史演进中大的关键点,再来回看这段话,去穷究这段话中的细节,便别有一番味道了。
做学问的,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所做的学问是假学问,是只能在书斋中施展的玻璃心学问。学问这种东西,真正积淀到一定程度,那是要“内圣外王”的。汉朝时,天下人做学问的终极目标是“通经致用”,这恰是曹操所最不欢喜的。认真想想看,假如天下才人都掌握经典,个个通经致用而无其位,岂不要乱成一锅粥。我们看曹操一家,不仅枭雄天下,更重要的是文学吟咏上也是极高明的。更为重要的是,他将这种不欢喜付诸了行动,把天下学者都导引到吟咏一途上去,间接立了安天下的功劳。
回过头来看孔子,应该是最有资格和本事做到“通经致用”程度的。这样的人,修养再高,也难有一颗安静的心。老先生讲:“苟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这话放在今天,那也是嚣张的不要不要的。
问题是,人除了本事,还有一个天命的问题。放眼天下看去,没有几个能真心用孔子的人。阳货算是一个,孔子避开了。公山弗扰算是一个,孔子还能够避开吗?
老头儿不能说没有原则,他自己讲:“‘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原则的确是很漂亮的好原则,可在平均年龄只有二十来岁的春秋,在已经五十多岁孔子那里,守好这个原则何其难也!
阳货虽然难登大雅之堂,走得也不是孔子认可的仁义大道,但他的话未必都是错的。阳货讲“日月逝矣,岁不我与”,难道没有深深撩到孔子吗?然而,“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怎能是说说就算的。
可毕竟已经是天命之年,四十多岁时,小老头就发感慨:“叫我数年以学易,亦可以无大过矣”。上天能让我活到五十多岁,让我有机会学学《易》,那就算是不错了。真到了五十多岁,又赶上公山弗扰来召,老头儿心里能不痒痒吗?“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那个原则,还有必要继续守下去吗?
“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我听闻有人这样说,却没有见到真正这样做到的人。这仅仅是对弟子和后来人说的吗?难道这话不是说给纠结矛盾的自己的?
子路不高兴,是他清楚老师的本事、志向。可子路还年轻呀,他不清楚的是天命,是处在天命之年的老师心中深深的“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的紧迫。所以,子路讲:“未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在他看来,到哪里都行,为什么偏偏要到不成器的公山弗扰那里?
孔子讲:“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这哪里是什么应召之辞,分明是英雄垂暮的对天宣言。来召我的,难道不是想依托我有些作为吗?倘有真正能用我的人,我或者能够兴起一个东方周国来呀。
说到底,孔子内心的愤懑、无奈,通过这样一次近乎滑稽的佯动,向众弟子,向天下人昭示无遗。
从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的记载来看,孔子也算是借这次佯动,做了一次成功的个人推介。
打广告,也得数有学问的老头儿拿捏分寸最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