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说话,冷笑了几声。她从三角眼的话中听出点其他意思。假如没有这点意思,按她的忍让性格兴许就赔钱了事了。破财消灾向来是她们这种人的惯例,况且又是出门在外,犯不上为了二百块钱找麻烦。可是今天她的火气上来了,三角眼话里话外所隐含的意思不止要求赔钱,仿佛是要让她下跪,赔了钱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下跪。赔钱事小,她绝不能容忍尊严上的侮辱。
想到这儿,她迎着三角眼的目光瞪了过去:“赔钱?凭什么赔钱?你算干什么的要我们赔钱?”女人高声的反问了三句,不等三角眼答话又立即说:“就是赔钱也不赔你,这是你的树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是旅游景点,这里的树都是国家的树,要赔也是赔给国家,凭什么赔给你?你算干什么的?”
泥人也有三分火。女人也看出来了,她越想息事宁人,对方越要得寸进尺。对方是把自己的忍让当做了软弱好欺。她决定硬棒起来,碰一碰这个三角眼,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她心里也有底:说出大天去也就是摘了两个青柿子,又没有违法犯罪,怕什么?
人一旦不害怕了,心里打定了主意。那么语气中自然就带出了坚毅和果然,让想要欺负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见女人没被吓住,反而语气强硬的瞪着她。三角眼反倒先软了下去,不屑一顾的哼哼笑了两声。她不是认了输,而是决定改变策略。她这种人吵架上瘾,最擅长欺软怕硬。先吼一嗓子,来个程咬金三板斧。如果对方被自己吓住,那么她就乘胜追击,把对方好好羞辱一番。如果没被吓住,和她对质起来,那么她的歪理也自有一大堆,反正她是拿定了旅游的人不想横生枝节的心理。
“我算干什么的?呵!”三角眼摇头晃脑的重复了一句,然后半转身,向女人招手:“来来,你过来,我给你看看我是干什么。”三角眼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好像藏着什么法宝一直没亮出来,亮出来就能吓人一跳。
女人紧紧拉住小拖车没动窝,她没明白三角眼让她过去看什么。身在异乡异地的她也不想听从对方的摆布。虽然没说话,但浑身上下的意思已经表明出:我不过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瞧瞧,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又不过来看。往那一戳当电线杆子,你们这号人我见得多了!你要不过来就站那好好看看,”三角眼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商店,然后又转过来看着女人。她把手腕抬到肩膀处,手掌一翻,掌心朝上的用食指指向后方说:“这是我的店,开了多少年了一直在这。我可没那闲工夫满世界乱窜去祸害别人。看见门边上那个红牌子没有?”她顿了一下,确保女人已经看到后才继续说:“看见没有?那是国家发的门前三包牌子,这一大片儿,”她用手在身前画了一个虚拟的大圈,连女人带柿子树一块给画了进去,“都归我管!你要能耐把香山烧了我都管不着,但你随便摘柿子就归我管。我的门口我还管不着嘛?”
女人痴楞楞的看着那个小红牌子没有说话,在她有限的知识里,并没有这方面的涉及。她的知识和道理都是生活化的,大部分还都来自于家乡。而三角眼口中的,以国家为名义的小红牌子已经超过了生活,去到了另一个层面。她朦朦胧胧的了解点,但没兴趣更没精力去深入那个层面。她想起了村里的婶子,忽然在某一天披上了红马甲又戴上了红箍。婶子还是婶子,说话走路都没有变,可是让她感到别别扭扭的。
女人往往是按着相互体谅的路子走,在对方不会体谅的时候,她也愿意去讲理。而三角眼则只能看到她自己,她能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不顾别人的一切。可三角眼也并不傻,她知道自私在很多场合是无法堂而皇之说出口的理由,所以会钻天觅缝的寻出一些歪理去掩盖她自私的本质。即便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那些歪理只不过是“皇帝的新衣”,也都没法公开说出来。公开说出来即是否定了讲理,即是承认了自私自利仿佛是应当应分。女人的价值观不能接受这点,或者女人认为在自私自利的环境中她无法生存,所以拒绝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