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闲来无事,晚上打电话与母亲闲聊。照例问问母亲身体是否安康、饮食是否妥当、两亩薄田中是否有收种之事。也听母亲讲讲家乡之事——谁家嫁娶、谁家生养、谁家老者离世,维系着我这在外之人与家乡的那一点微薄的联系。闲聊之时,母亲告知,韩家表叔的媳妇——我的表婶,终究没熬过病痛的折磨,还是去了。
韩家,是我老太的娘家,至于这位表叔、表婶,甚至我的老太,我都没有见过。老太早逝,至于多早,我并未去求证过,或许我们这辈叔伯兄弟姊妹八人中最年长的——长我12岁的大哥和我一样,也未见过吧。而关于韩家以及我老太的这些事,我都是从我父亲那里听来。韩家,之于我,也是生命的一道源头,所以略着笔墨,以慰先人,以告后辈。
直到现在,韩家我并未去过。只知道在方度乡北边,离我们这里大概十多公里。韩家在我老太的那个年代——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也算是一个大户人家,虽不知有田亩几许,但是太太的两房侄儿也都是读书之人。一个参加了游击队,一个参加了还乡团,这也造就了两房后来不同的命运。在新四军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我太太连夜赶回他娘家,去那碉楼里告诉他的侄儿,让他赶紧出来,不要执迷不悟了。可是她的侄儿却认为新四军哪能攻下他们那坚固的碉楼,就这样错过了最后的回头的机会。这件事为他们这一房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带来了不小的灾难。而他的另一个侄儿,虽说参加了革命,后来也做了乡里的小干部,但在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中,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兄弟一家遭受磨难,而且不单帮不了,还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因为如此种种,使得太太这侄儿的这一房,他的的两个儿子,只有老二娶到了媳妇,而他们家的老大却打了一辈子的光棍。这件事是我所知道的最早的、也是唯一的关于我太太的故事,虽说从父亲口中听得这了了几句,但却让我感受到了,太太的精明与能干。在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夜中徒步十多公里,而且她还是踮着一双那个年代特有的小脚,如不是内心坚毅,如不是对子侄的深切关爱,又岂会冒此危险,独行这十多公里的夜路。
韩家的这一房的两个表叔,听父亲说他结婚的时候,他们还来喝过喜酒。在我八个月的时候,我爷爷的去世时不知道有没有来,但是后来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因我大伯决定将奶奶偷偷的安葬,(那个时候刚刚开始火化政策,这样可以不用火化)而未请任何亲戚,这事之后他们家有事,也就再未通知我们这边,此后和韩家也就断了来往。直到许多日之前,二表叔来访,找到我家老宅,门前的晒谷场已是一片农田,老房也略显破败,看到这些独自踟蹰徘徊。之后二表叔找到邻居询问,才知我家已搬到新宅多年。 初见之下,母亲已不大认识来人,只是觉得眼熟而已。后在二表叔自我介绍之后,才恍然大悟,连忙邀至家中坐下,端上一杯热茶,诉说着这未曾来往的多年中的种种变故。也从中得知了,此次表叔前来,是因为表婶生病多年,实已无力医治,单若放弃,又于心不忍,希望我们这边他的三个老表能够帮衬一下。但也未提借钱之事,只是说自家孩子在网上弄了个筹款,希望我们这些个小辈兄弟能帮他转发转发。我的母亲听到此也就将我的手机号留给了表叔,并且自己也给了表叔几百元钱,说道自己不会上网,这点心意就请表叔带回。然后又是一番攀谈,表叔得知我父亲外地打工,提出要走,母亲留饭也是万千推辞,言说三老表不在家(我父亲行三),就不在这吃了,并请我母亲带他去大老表和二老表家。于后无话,当天晚上我父亲、母亲就给我电话,细说了此事,我也按照表叔的意思,将信息进行了转发。
此后,没过多少日子,就从母亲出得知了表婶还是没能医好,撒手人寰。表叔上门送信,我的母亲以及大伯、二伯,一道去参加了表婶的丧事,言说多年未见,韩家还和多年前变化不大。有一个他们的表婶(我爷爷的表弟媳)还在世,见面后诉说着这些年表婶生病后情况,以及与我们这边这多年未来往后的种种变故。
言及于此,不胜感慨。源于我太太近百年之前的一段姻缘而建立起来的韩、张两家的情谊,流传至此,也已稀疏凋零,我辈还知有韩家一脉,待我之后辈长成,又能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