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的时候,每年都能吃到新鲜的韭菜,这少不了奶奶和母亲的功劳。一圈用土坯垒起来的园子,每年春天,奶奶佝着背在园子里用小铲一遍遍着翻着土,母亲提着水桶浇上水,种子下苗,一垄垄菜园地,一丛丛绿油油的韭菜......
2014年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开播,有一段旁白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每年,野韭菜开花只有一个星期。韭花中游许多含硫化合物,是辛辣味道的来源。碾碎,破坏韭花细胞,让含硫化合物渐次释放。单调的自然环境,酿造出草原上味道最为丰富的调味品——野韭花酱。”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寒假回家的时候,总是能吃到喜欢的韭菜盒子和韭菜炒鸡蛋,还有西北人喜欢的韭菜咸菜,却是很少等到韭菜开花吃韭菜花。母亲的说法,韭花酱刚做完的时候好吃,放在缸里时间久了不好吃,奶奶的手艺她没有完全学会。事实上,奶奶因为身体原因,眼神也不济,颤颤巍巍,家里之前她能挪动用来腌菜的一口小缸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
母亲那时候还要忙于农活和家务,经常无暇顾及,渐渐的,小时候的很多吃食现在都吃不上了,没有食材,手艺没有传承。老人口中的美食,很多在我品尝之下都是难以下咽,母亲也不强求,杂粮面食吃的越来越少。
童年的时候,喜欢拿着韭菜花对着嘴吹气,它也能像蒲公英一样飘起来。记忆中上小学的时候吃过韭花酱,但也只是在每年秋天的时候,腌制的韭花酱并不多,倒是咸菜缸里新鲜的韭菜咸菜一直可以吃到快过年。
家中的菜园子不大,奶奶总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的“一亩三分地”,很多的时候,母亲也会参与进去。翻地,除草,这是奶奶干的;浇水、施肥,母亲通常做这几个活,她们分工明确,奶奶性子急,总是一遍遍的翻地,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菜园子里,邻居家串门的到园子里来看看,都会夸奶奶草除的干净;母亲不急不慢,每次忙完农活回来,割一股韭菜,中午做饭的时候用。偶尔,她也会参与进去,黄土比较贫瘠,需要每年沃一次肥料,大概一周之后太干就要浇水,这些活母亲会去完成。小时候,我骑在菜园墙上的时候,看着奶奶和母亲在菜园里锄地、铲草,听她们说着家常里短,想要进去帮她们干会活,奶奶总是很无奈的呵斥我。忙帮不了,韭菜都踩倒了,奶奶每次如此重复。
半个月吃一次韭菜盒子,这样的生活每年夏天重复着,直到我到县城上高中住校。但隔一段时间还是能吃到从家里发到县城班车上带的韭菜盒子,从车上取下来打开的时候由于挤压已经碎成了韭菜炒面皮,我每次都是用手托着塑料袋吃的干干净净。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回家看着母亲和奶奶割韭菜、和面、捏成韭菜盒子,站在锅沿边看看韭菜盒子在锅里剪熟时发出吱吱呲呲的声音。
2015年5月,奶奶病重,母亲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告诉,让我回去再看奶奶一眼。第二天上午我便请假坐车回家,当时所有的亲戚都被叫到家,远在外省上班的哥哥姐姐也在第二天赶到家,那时候奶奶很虚弱,依稀还认得人。中午,姑姑下厨,兄弟姐妹们终于难得在一起吃一顿饭,父亲开玩笑的说,这样都比过年的时候人多,都回来看一眼,人走了也安心。
下午的时间,我坐在菜园的土坯墙上,母亲在园子里翻着好几天没有动过的菜园。奶奶生病之后,菜园的韭菜一茬比一茬高,只是没有时间去割了吃,拔了一根,在衣服上擦了擦,嚼几下,脆脆的。母亲笑着说,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生吃嘴里一股韭菜味。像小时候,洗韭菜的时候我就抢着吃几根,满嘴都是韭菜嚼碎后的绿色,母亲每次都会嫌弃我。经常是,韭菜每年秋天的都会有剩余的几根开花,韭黄也不好吃,烂到土里。韭菜每年如期开花,韭菜一茬茬,一年年重复,我也慢慢长大。
那天晚上,母亲还是剪了韭菜盒子,菜园子里的新韭菜都割了,我们几个抢着吃光了所有的韭菜盒子,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有人调侃,还得感谢奶奶,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母亲苦笑不语,灯光下我看见她转身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活着还能给我做个伴,就是一直生病太熬人了,你奶奶不是能闲下来的人,这几年她念叨最多的是你,晚上,母亲倚着炕头说给我。韭菜的生命就是轮回重复,多翻地、施肥、除草就能长得好,人的一生是在慢慢变老,死去……我翻身枕着母亲新缝的荞麦枕头,听她絮叨过去。
两位母亲,一样的角色,一样的爱。
一年之后,奶奶去世,没有等到那年的韭菜开花。母亲说,都不在家,她和父亲两个人在家经常吃不了那么多蔬菜。
因为工作的原因,2016年父母也离开了老家来到了我上班的城市,家里的菜园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