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书店里一片寂静。
陈屿看着我的眼神变了。
之前的探究、震惊、甚至那怜悯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就回到吧台后面，重新拿起那张写满天书和被我“鬼附身”般补全公式的草稿纸，眼神专注得吓人。
我知道，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两个抱团取暖的倒霉蛋了。
我们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ST-7。
这玩意儿成了横在我们面前的第一座大山。
正如陈屿所说，这鬼东西是实验室里的概念产品，根本没地方买。
黑市？
我们俩谁有那门路？
就算有，估计也贵得吓死人，把我俩卖了都凑不够零头。
“必须自己想办法。”
陈屿盯着图纸，眉头拧成了死结。
“或者……找到替代材料，但效果会打折扣，风险也更大。”
那几天，书店里的气氛都是紧绷的。
表面的平静下，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焦灼和急切。
我照样每天去，但再也做不到只是“观察”和“记录”了。
我坐立难安，明明出口就在眼前，却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我疯狂地在网上搜索一切和“ST-7”、“硅锗合金”、“氮化镓涂层”、“高频负载”相关的信息。
哪怕只是一鳞半爪的论文摘要、行业论坛里的只言片语。
我都像捡到宝贝一样记录下来，塞进那个加密APP。
我的浏览记录要是被网警看到，估计下一秒就得被请去喝茶。
陈屿则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吧台后面成了他的临时车间。
电烙铁、万用表、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仪器铺了一地。
他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
有时候我早上过来，发现他好像一整夜都没回去，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带着浓重的咖啡和松香味。
我们很少说话，交流全靠眼神和那些“无意”放置的草稿纸。
他会在某张电路图某个点画个圈，旁边打个问号。
我看了，虽然不懂原理，但脑子里有时会莫名其妙跳出个词。
“涡流损耗”或者“阻抗匹配”。
我就把那词写下来，推给他。
他看了，有时会茅塞顿开，有时会更困惑。
这种交流方式诡异又高效，凭着残存记忆拼凑一件绝世凶器。
那个苏蔓，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来得更勤了。
她不再只是阴阳怪气，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
“陈屿，你最近忙什么呢？店里老是股怪味。”
她皱着好看的鼻子，目光扫过吧台后面被一块布半遮住的混乱现场。
“没什么，帮朋友修点东西。”
陈屿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朋友？”
苏蔓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
“林小姐还懂这些？”
我正低头假装看手机，心里慌得一匹，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学着陈屿的语气淡淡回了一句。
“略懂一点皮毛，比不上苏小姐见多识广。”
苏蔓被噎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几分。
她没再纠缠，但每次离开时，那眼神都让我觉得后背发凉，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我把我这不安的感觉用只有自己能懂的方式记了下来。
“蛇。警惕。”
压力越来越大。
时间每过去一天，离下一个可能毫无进展的“明天”就更近一步。
那种明知危险临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能把人逼疯。
直到那天下午。
陈屿忽然从吧台后面直起身，脸色苍白。
他手里拿着那个巴掌大的金属小盒子。
我们的脉冲装置原型。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目光快速扫了一下门口。
我立刻心领神会。
他需要测试！
但不是在这里！
书店里还有零星几个客人，而且目标太大！
我立刻站起身，假装接电话，声音不大不小。
“喂？哦，快递到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拿！”
我拿着手机，快步走向书店门口，推开玻璃门。
风铃叮当响。
我没有走远，就在门口旁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停下，假装等快递，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盯着书店里面。
陈屿假装整理书架，挪到了书店最里面，靠近后门储物间的角落。
那里光线最暗，书架也最密集。
我看到他背对着外面，飞快地拿出那个小盒子，在上面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又迅速收起。
没有任何声音。
也没有光影效果。
但是。
嗡！！！
一股嗡鸣声，扎进脑海深处！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晃动！
书架变得像融化的蜡烛，墙壁上出现水波一样的纹路！
一段清晰无比、却支离破碎的画面涌进我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实验室景象！
是一个房间！
看起来很温馨的房间！
书桌上摊着打开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可爱的卡通图案和一个蛋糕，旁边写着。
“祝哥哥生日快乐！”
镜头转动。
我看到照片上那个叫林晨的年轻男人，就坐在旁边，戴着眼镜，笑着伸手过来。
似乎想揉我的头发……他好像在说……
画面戛然而止！
嗡鸣声和头痛退去。
眼前的书店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但我双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死死扶着旁边的墙壁。
那是什么？
那个房间？
那个蛋糕？
那个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温暖的林晨？！
那不是实验室！
那是……家？
我的家？
“林夕？你没事吧？”
陈屿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声音带着急切和激动。
“刚才……你有没有……”
我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
“我看到了……不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他……他在笑……他跟我说……”
我的话卡在嘴里，那个温暖的画面和眼前的现实剧烈冲突，让我混乱得呕吐。
陈屿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频率对了！
虽然范围很小，持续时间极短，但干扰生效了！
它真的能撬动‘它’设下的封锁！”
成功了？
我们那破装置……居然真的……成功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带来的痛苦和混乱同样巨大。
但那一瞬间，我触碰到了被夺走的过去！
真实的过去！
不是冰冷的实验数据，不是该死的ST-7！
是生日蛋糕！
是卡通图案！
是一个会笑、会想揉我头发的哥哥！
虽然只有一瞬。
我们抓住了第一块真正的记忆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