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带孙子外出散步。
路过一块洼地,秧的都是紫薯,两尺高低的样子,一行行像拉了线似的,薯茎直立,薯叶斜展。晚风拂过,椭圆形的叶片摇摇荡荡,交耳摩挲,似一幅嵌在大地上的荷田风光画。
孙子的小手在空中涂了个圆,手指瞄向紫薯。爷爷,看,荷叶。
我说,地里怎么会长荷叶,是紫薯。孙子仰着头,一脸迷糊,似乎不明白什么是紫薯。孙子还没满四周岁,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能记住八十多种恐龙,也能背出三十多首唐诗。但他的味蕾里没有留下奶奶烀的紫薯味道,只有他妈妈去年冬天下班带回家的烤红薯的记忆,他说红薯甜。
紫薯没甜味但不怕潮湿。村庄西边有条叫“蚕豆脚”的长方形地块,每年春天村里人都会秧紫薯。到了梅雨季节,雨一直下,地势高的地方,还有村中大河溢出来的水都从这块地上漫过,一直往西,再拐个湾才汇入丰收河里。如果河里的水来不及排走,水就就会紫薯地里赖上几天,渐渐只剩下紫薯的叶子在水中起伏,几个只穿短裤的小屁孩在白花花的水中跳来跳去,一会又猛地扑倒,水花将人影也包裹住了。他们是在忙着抓鱼,水中的鱼哪有这么容易抓到的,只是苦了饱受煎熬的紫薯,被踩得摇摇晃晃的,那画面真的像极了荷塘戏鱼图。
吃过几十年的紫薯,真正品出紫薯味道却是在二O一七年。父亲的胃癌从那年的清明节后查出来已是晚期,医生劝我们放弃了手术;做了一次化疗,他受不了,自己又放弃了二次住院。中秋节我们回去时,他的气色还不错,一顿能喝一小碗汤。一个礼拜后,弟弟一家,我家里的人都回上海了,只有我独立留下来,又待了一个礼拜。父亲显得很开心,叫母亲扒心扒骨地弄些好吃的。临行前一天他又问我,喜欢不喜欢吃紫薯,地里的紫薯应该能吃了,并再三嘱咐母亲不要忘了挖两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