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碰巧撞上本尊三字头的最后一个生日，这数字简直残忍到想都不愿意想，于是乎各种转念，这不，生日这天亦是老妈正儿八经作为我的母亲光荣上岗的日子，索性借点儿母亲节的光，撇过自己写写我的妈妈吧。
老妈1954年生人，按说也真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可不细算年龄，别说外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意识不到她已然步入老人行列，她身材比我纤细，穿着比我讲究，行动比我敏捷，皱纹白发一样不少可在同龄人中就是显年轻没老态，如果这项不显老超能力也可列入遗传基因序列真的是太幸运，我总在想，一个人给人不那么显老气的印象，样貌之外，一定跟心里的纯粹干净有关系，经历但不沉湎，纠结但不刻薄，伤怀但不悲观，知世故而不世故，对于新生事物永远葆有婴儿般的新鲜认知，从不放弃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自律得有点儿苛刻等等等等，这些说起来简单，事实上可能真不简单。
人们一生的经历要怎样定义，这真是一个宏大的哲学问题，浅显的认知中，生活决不只是现实的苦逼与无奈，还有特别可爱又神奇的调色板功能，灰暗的色调经由时光挑染，总会发出不一样的璀璨光，咳咳，话说远了，我要说的，其实是妈妈念叨了半辈子的那些“血泪史”，前面那段啰里八嗦的文字，主要为了反映出我们一大家子人怎样把原本应该感同身受苦大仇深感慨涕零泪目相对的那些过去的苦哈哈的故事稀释成顽皮可爱一笑而过的零碎片段，这样说似乎有点揶揄不够尊重，可一辈子一板一眼的严肃生活多没趣，毕竟人们的物质与认知能力都在不断变化，所以，有些不涉及原则大义的悲悯情怀可能会慢慢变得不那么悲切，极致美丽慢慢变得没那么美好，兴致盎然慢慢变得有点儿伤感，有很多很多故事，调侃着说出来，气氛温和还免了尴尬，其实挺好。
妈妈三岁舅舅半岁没了亲娘，虽然身边有外曾祖母外爷大外婆一众姨婆还有后来的外婆算不上孤苦无依，但那个年代没娘孩子的童年，不细述也大体有数，从前，妈妈偶尔也会沁着泪提说当年的苦难，无非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母爱泛滥就是因为当年严重缺失母爱的原因，让我和姐姐明白那些唠叨叮嘱全是爱啊全是爱，我们的各种不耐烦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还要对我们从最初陪她落泪到现在的无动于衷提出特别严正的批评，大意就是我们不够爱她不够理解她不明白她受过的罪没良心之类，这种情境的颠覆性改变，源于一次家庭谈话，那天，老妈试图绕过我和姐给她最钟爱的两个小不点儿大孙子进行忆苦思甜教育，她说起小时候自己早早没有了知冷知热纳千层底的亲娘，春夏秋还能穿外曾祖母给各种方法弄来的疑似鞋或偶尔赤足好凑合，到了冬天没棉鞋穿实在可怜，有一次冻得受不了，偷偷从外曾祖母的柜里翻出一双手工编织的新凉鞋，特别垂涎人家真的是双名副其实的鞋加之还时尚漂亮，那天，外面下了厚厚的雪，老妈就穿着这双鞋翻过小沟畔走了几里路到去上的学，到了学校脚冻木了，老师看到这傻孩子穿着凉鞋的脚赶紧给拽到屋里的炉子旁边取暖，这一热腾，脚又疼又痒更难忍受，哇哇哭了好半天才好。我和姐姐听了这段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往事，附和着对俩宝说，看奶奶多苦你们多幸福要珍惜好时光云云，只见大桥子蹦跶过去搂过妈妈，眼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奶奶，你真的可以穿凉鞋走在雪地里吗，那也太爽了吧。一家人哭笑不得之余，老妈似乎明白了人一生经历的某种意义，自我感知与他人体验总有错位，认知是件特别自我的事，真的强求不来，她说，娃的理解倒释放她了，不再每每困祐于那些陈年往事的苦楚，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不一样的生活，多好。我和姐姐当然知道妈妈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在她的文字里，“极度缺吃少穿”、“特别恓惶”是描述童年记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句，乡亲同学里有看她可怜对她好的人，自然也有好多瞧不起她的人，饿着肚子只有自己知道忍忍就过去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各种材质颜色的扎头绳堆砌起来的形象让她受尽了眉高眼低和讥笑讽刺，所以从十六岁参加工作起，她就特别注重自己的样貌穿着，不追求时尚出挑，但一定让自己干净得体，从头发到鞋子，不倒饬得整洁美观不会出门，到后来有了姐姐和我，老妈更是有了施展的机会，我俩成了妈妈牌纯手工女童成衣和发型设计的御用模特，直到后来有能力购置衣物才罢手，而妈妈对自己的严苛坚持，持续了近半个世纪，六十多了，老妈保持着一百斤左右浮动不超过五个点的体重，基本没怎么穿过大妈服，很少穿纯平底的鞋子，不断尝试适合自己的发型，从不懈怠；只是到了如今，老妈对已然再无力掌控身型与服饰搭配的俩闺女表示很无奈，更闹心的是，曾几何时，老妈不再能自信地为自己购置盔甲了，她买衣服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参谋，必须是她自己、老爸、我们姐俩、店家四方会谈结论一致才会拍板决定，为此真是矛盾丛生，鸡飞狗跳都不为过，每次和老妈逛完街我和姐都能量尽失，一定会狠狠地说：妈，我们以后再也不陪你出来买衣服玩了。后面又会拉着她一道出去买买买吵吵吵，无非就是好看的嫌贵了不让买，自己买了价位合适的穿上又真的觉得不怎么喜欢后悔懊恼吧啦吧啦，这就是我们家三个女人的日常戏码，不定时上映，特别闹腾也特别温暖。
我的妈妈也是事儿的妈，这句完全没有贬低的意思，因为她比一般妈妈的唠叨程度要高出很多级别，就像她自己说的，因为严重缺失母爱导致的倾诉饥渴症，特别是退休以后，症状变明显，但也许也正因为如此乐于诉说，她很少有梗在心里的难言事，反而不憋闷，洒脱。再者就是根深蒂固的自卑心，一点点要强加上大大的自卑心理，才会让她那么在意他人眼光，她特别渴望自己住在家人朋友的爱意和所有遇见的善意里，这些让她对人对事不太设防，我们有很多冲突的观点，也为此没少争辩，我其实也经常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做温顺乖巧的女儿，经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内心拷问，我不是不自知，有时候怒怼妈妈的那些偏见与纠结，不过是在对抗另一个自己，我和妈妈，以血肉传承下来的不仅仅是皮囊，还有内里的很多东西，我对妈妈的某些所谓纠正与指责，事实上是因为对自己的不满，那些我不太喜欢的特质都清清晰晰烙在我的身上，赶不走更磨不灭，我只是那么像妈妈那么容易苛责自己，才有那么多火花四溅的碰撞，所以，我需要试着原谅和接受自己亦然是同款事儿妈的残酷事实。
老妈和天下的妈妈都一样，对我们有没边儿的爱，她又是个生动可爱的小女人，她有时侯俗得不像话有时侯又脱俗清丽让人讶异，就比方说这段日子大厅的姐妹们轮番儿准备母亲节花礼，我艰难辗转终于抢到一束海洋之歌（名字好矫情其实就是淡紫玫瑰），自己是满意的，可同事姐们儿都纷纷告诫我：这颜色太素不行，老人们都喜欢大红鲜亮的花儿，谁谁拿回家的花都被老父亲鄙视了等等，说没忐忑是假的，回家偷摸抱去阳台找瓶子剪刀一顿倒饬，换走了电视机旁的布艺假花瓶，静待老妈审阅，好了不卖关子公布结果咯，亲爱的姐妹们，不用担心了这次没挨骂，我妈说这花真好看，她从小就喜欢这种淡淡的紫色，哈哈，好开心。喏，就是这色儿——
亲爱的妈妈，母亲节快乐！三十九年前的这一天，拼着命生下的这个女儿，不求成为你的骄傲，只愿不是遗憾，爱您，妈妈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