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人
李珊珊上班的地方是江南区的一家三乙医院,每天都要驾车穿越长江,堵车是家常便饭,今天又是个雨天。经过医院边上的小学时车已经走不动了,卖早点的油香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刺鼻味道铺面而来,让人感到一阵恶心。电动车、自行车和行人穿梭如水流般在汽车之间,眼看到八点了,离医院还有一步之遥。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邵院长。
“小李,今天上午仁济医院的王院长他们来调研,会场准备好了没?到旁边酒店订个包间,中午跟他们吃个工作餐。”
“邵院长,计划上他们不留我们这吃饭。”
“我知道,先准备着嘛。”
“好的,知道了。”挂掉电话李珊珊猛打方向,将车停在了路边,虽说是禁停区域,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锁上车,蹬着高跟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医院,门口碰见保卫干事小张,并不停步,只是把车钥匙扔给了他,“帮我把车挪进来,小学边上,中午姐姐跟你加鸡腿。”
一上午的调研活动结束,王院长一行果然没有留下吃中饭,送走了王院长,邵院长对李珊珊说:“到办公室来一下。”
到了办公室,邵院长一屁股坐到他的大班椅上,“最近你们部门挺忙的哈?”
“事情确实不少”李珊珊回应到。
“这样吧,我跟你增配一个人吧,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李珊珊不由自主地抱起了双臂,心想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反正最后不都是你说了算。不久前邵院长也是这么问的,结果她还真去各个科室挑了一下,检验科打化验报告的有一个小姑娘还可以,人还比较机灵,文章写得稍微差一点,不过可以慢慢培养。报到邵院长这里,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选人用人的事还是领导您来定吧,我选不好”,李珊珊心想,算了,你塞什么人我就用什么人吧,大不了让他打打杂,送送文件吧。
“这是给你机会要人,你要珍惜啊。”
“还是您定吧,您从全局上把握,选的人更合适。”
“嗯,那这样吧,我这有个人选,不是医院的,下午我让她来找你,至于用不用,那由你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该怎样就怎样,我只是搭个桥,如果你觉得合适,就给她办入职手续。”
“行,能入得了您法眼的,一定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前两天行政会的会议纪要抓紧时间整理哈。”
“好的”,李珊珊退出院长办公室,有了这几年的工作经验,对于这种事,李珊珊已经是波澜不惊了。
李珊珊原先并不是邵院长的人,邵院长来之前,她已经在院长办公室工作了,那是还不是办公室主任,只是个科员。邵院长来之后,主要岗位上换了一批人,按道理说,李珊珊也是不应该被重用的,但李珊珊是个笔杆子,文章写得好——虽然那些文章经常被刘蕤批判为八股文、官样文章,再加上她工作态度好,认真负责,主要是她在医院没有太多的盘根错节,引荐她的人已经退休了,所以不仅留用了,还升任为办公室主任。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站了院长的队。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珊珊还真兑现承诺,给小张加了个鸡腿。
“姐,听说你们办公室要来个新人。”
“呵呵,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这个小张是邵院长带过来的人,名义上是保卫干事,实际上还兼着院长的私人司机,下班后院长所有活动都是小张开车的。
“姐,就冲你今天请我的鸡腿,我通报你一个消息,你上回推荐那小姑娘不合适。”
“为什么呢?”
“她是钱书记的亲戚。”
和大多数单位一样,书记和院长基本上都是貌合神离,院长要用人,当然不会用书记的人。得知这件事之后,李珊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情我竟然不知道,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推荐这个小姑娘啊,真的是险,还不知道邵院长会不会多想。
“放心,这事已经过了,凭我对老邵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毕竟还得用你嘛,只是以后你得注意了 。”小张啃着鸡腿说到。
“谢谢你了,兄弟 ”李珊珊搂着小张的肩膀,“下次姐姐请你吃大餐。”
“行啊,把姐夫叫上啊,我挺喜欢听他聊什么哲学美学的,挺有意思的,虽然听不大懂,哈哈。”
到了下午,邵院长推荐的人来了,是个二十三、四岁刚毕业的小姑娘,嘴巴很甜,一口一个李主任的叫着,所谓的面试自然也是走了个过场,过两天来上班吧。
晚饭之后照例是散步的时间,刘蕤喜欢散步,小区附近的几条路已经都走烂了。李珊珊不爱散步,吃完饭就喜欢窝在沙发里,刚开始都是刘蕤生拉硬拽的拖着她出门,时间一长,她也就慢慢养成了散步的习惯了。
“今天去协和医院复查,前面有个小姑娘,听见医生说建议她做试管婴儿,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哎,我心想你这算啥哟。”李珊珊说到。
“呵呵,你可算是老油条了。”刘蕤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疼,做了三次都不成功,李珊珊倒是一次比一次豁达,豁达的让人心疼。
近年来,我国不孕症的发病率逐年上升,虽然其中大多数患者可以通过药物治疗或人工授精怀上宝宝,但仍有为数不少的夫妻会走上医学辅助生殖的道路。公立医院做一次试管婴儿大概要话费3-5万,私立医院费用更高,但无论哪家医院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调查显示,每人平均2.5次才能成功,总体话费超过20万元以上。除了经济账,年轻的夫妻还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对于他们来说,试管是唯一的一点寄托,哪怕希望的光再微弱,也不愿意放弃。
“我有个事情想了好几天了,想跟你商量一下。”李珊珊说。
“你说就是。”刘蕤故作轻松,但知道这事一定不小。
“医生说我目前主要问题是卵子质量不佳,我想问你,是否考虑借卵。”
刘蕤倒吸一口凉气,借卵就是借别的女人的卵子和男方精子结合再注射到女方的体内,在生物学遗传基因上已和女方没有关系了。法律上目前是允许的,但伦理风险太大了。“不行,这事情绝对不行,你不要想了。”
“为什么不行呢?”
“遗传基因都跟你没关系了,你应该懂啊?”
“但是那是我生的啊,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呢?”
“不行,你会后悔的。”刘蕤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我觉得是可以的,在这方面我比你开放。”
“你这不叫开放,这是胡来,你疯了?”
“这事法律都是允许的,我问过医生,这是可行的。为什么你觉得不行呢?”
“程序正义不代表结果正义啊!”
刘蕤很害怕自己最后拗不过她,所以决定对这事一开始就不能松口,看中医也好,做试管也好,最多就是损失点精力和钱,但如果真要到世俗伦理的边缘去试探,这个风险实在太高了。
“这样,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个,这在我这是绝对说不通的,你不能继续了。”
李珊珊也没有继续纠结,“我就是试探一下你的想法,毕竟这是迫不得已的最后办法。”
她知道这事太大,不可能一次就说服丈夫,但并不代表她已经放弃自己的想法,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生孩子,家里并没有在生育上给予二人太多的压力,更多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但别人都有孩子自己没有,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加上已经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甘心放弃。
两人在路灯下继续走着,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