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人围着我并对我动手时,那瘸子站在一边,双眼一直冷冷地盯着我,这时他看到我面前晃动的那枚玉坠,他忽然变换了脸色,立刻对他的手下大声叫道:“慢着!慢着!”
那瘸子的手下在听到他的叫喊声后,立刻都住了手,停下了脚步,闪到了一边。
待那些手下闪到一边后,那瘸子一把推掉了手上拄着的拐杖,由一个人替他接了,然后他一瘸一跛地向我跟前走了过来,也不同我招呼,只顾看我眼前的那枚玉坠。
我看他朝我走过来,我待要动手,见他好似对我并无恶意,我便收了回肘的势。
那个人走到了我的面前,停下,双手托起我胸前的那一枚玉坠,略一端详后,便轻轻地放下,随即退后一步,干净利索地掸了掸衣服,双手在自己胸前一抱拳,对我就是一揖,然后单腿跪地,向我说道:“兄弟,解哥的玉坠怎么在您的跟前?”
那人刚问了这一句话,还不待我回答,他就连忙又说道:“哎呀!不用问!解哥既然把这玉坠托付给了你,那么不用说,你肯定也是他可以过命的生死兄弟!小弟叫黄有善,别人都叫我黄四,今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得罪了解哥的朋友,真是该死,该死!还望老大对我们严加责备,严加责备,兄弟愿受罚!愿受罚!”
见那个人如此变换了举动,原来那几个对我气势汹汹的人,这时候竟然也都和颜悦色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学着他的样子,一起单腿跪地,向我低下了头。
我看见他们一个个这副样子,我先楞了一下,然后随即想起了以前老解对我讲过的话,我不由得明白了一些。
我连忙走到了那个瘸子面前,用双手去扶他,嘴里说道:“噢!原来你就是老解说的黄四哥,听解哥以前讲过你,久仰!久仰!兄弟,兄弟,其实今天是我理屈,我叫康斌,是我的表弟先得罪了兄弟们,应该是我请你们原谅才是。”
那个叫黄四的人听我这样说,他便抬起头来,望着我说道:“康大哥,您这么说,那就是原谅我们了?”
我朝黄四点了点头,他便站了起来,然后他掉转过头,向着他带来的那些人骂道:“你们这些小杂种!我瞎了眼,你们都是干什么事的?一个个还都楞着干什么!康兄是解哥可以过命的弟兄,解哥进了号子,他以前对我们都放过话,谁有了他的信物,谁就代替他做我们苦儿帮的太上皇,你们还不赶快趴下来,给你们的太上皇磕头!”
听黄四这般说,我倒犯起了湖涂。还不等我询问,听了黄四的话后,那几个单腿跪着的人竟然不怕天寒地冻,立刻双膝落地,两手趴下,连连向我磕起了响头,磕完头后,他们又一起向我说着同一句什么称颂的话。
我见状,赶忙一边叫他们都爬起来,一边嘴里说道:“这都什么时代了,哪里还兴这么一套?”
他们那些人听了我的话后,几个人一起都拿眼睛望着黄四,待黄四朝他们点了点头后,他们才一个个低着头站了起来。
我趁这个当儿,按上了自己上衣的衣扣,然后又掏出了香烟来发散,这一次只有黄四一个人接了,其他的人都一概不肯要。我见勉强不来,只好收了起来。
等我忙定,黄四拉着我的手,说道:“老大,今晚我请客,为你压惊,向你赔罪,我也顺便把细妹那个女人喊来,替你表弟了啦那一笔孽债。走,走走!”
黄四说着,其他的人都一律跟我叫着大爷,围着我又推又拉。
我见识过这伙人刚才的义气,知道不好推辞,如果不依了他们,他们可能还会见怪的。
于是我对他们说道:“那好,我恭敬不如从命,今天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与各位兄弟认识认识,但是请你们稍等片刻,我回去收拾收拾,交代交代,马上就来。”
听我这么说,黄四立刻叫他的手下人让开,那些人立马闪到了一边。我又跟黄四打了一个招呼,便进了大门。
我进大门时,见老胡正站在门里头楞着发呆,我用手推了推他,给了他一支烟,他才回过神来,问我怎么办?我说已经没有事情了,让他开着门,等我一会儿。
我回到了宿舍,萍这个时候刚好回来,我向她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担心过后,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并且掏出了一百块钱给我,对我说道:“带上这些钱吧,看来这些人也都跟解哥一样,虽然是一些社会上的混混儿,但也都是挺讲义气的人。望你在结识了他们之后,好好地引导引导他们,让他们今后也都能够跟解哥一样改过自新,做上好人。”
我接过了萍递过来的钱,对她点了点头。
我又跟萍交代了几句,让她自个儿把中午的饭菜热热,弄些儿吃的,我与那些人吃过饭就立刻回来。
萍答应着,送我出了门,并且嘱咐我要想着些儿说话,尽量少喝一些酒。
我重又回到了大门口,黄四等人正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等着我。
见我来了,众人便似很亲热的兄弟一般,前呼后拥地推着我走了。
到了街上的一家饭店,他们安顿我坐下,不一会儿,细妹也被人喊来了。
在饭桌上,细妹这次见到了我,她居然正襟危坐,对我一脸严肃。
开席后,黄四把细妹和她那位尖嘴猴腮的老公挨个儿数落了一遍,并且叫他们端起酒杯向我赔罪。
听黄四不干不净地数落他们,我感到不好意思,便连忙站起来主动端杯,欲向细妹夫妻俩替老虎说上几句致歉的话。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我就被黄四强行按着肩膀坐了下来。他说:“老大,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得到过解哥的好处?他这些年开舞厅赚的钱,他没有拿去盖房子、娶媳妇,他全部都拿来养着我们这些人了,他的大恩大德岂是我们这些人今生今世能够报答得了的?他临进号子前,除留了一些自己的平时穿戴临用的东西,其他的都发散给了我们,并且不准我们任何一个人去号子里看他,他怕把我们也牵连进去。你看,我们现在却去为难他的好兄弟,我们还算是人吗?”
黄四说吧,他的眼睛里竟然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泪珠。
听了黄四的话,细妹也落下了泪。
黄四见细妹也落了泪,他连忙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又说道:“康大哥,都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安好心,捉弄了你表弟。不过,你也不要忌恨细妹,细妹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原来是一个弃婴,被一个光棍老流氓抱回去做了养女,还不到十三岁,她就被那个老畜牲糟蹋了,到了十五、六岁时,她就被那个人打掉了三、四胎,直到那个老畜牲被邻居们告发了,坐了牢,细妹才算有了自由。但是他们的丑事传出去后,社会上的正经人谁还要她。我见她可怜,看她一个人在家里挨饥受饿的,我便把她领到了我们家里。过了两、三年,她对我产生了感情,但是后来我家老三提出来要娶她,我也就糊里湖涂地把她让给了老三。她为了报恩,也哭着答应了。后来,她破罐子破摔,一个人到社会上去鬼混,为了她,我家老三被人打坏了脑子,又被废了那玩艺儿。我为了替他们出头,也被那一伙人一根根拔去了我的头发,打折了我的腿。细妹她就更惨了,她被那一伙人带走后,被他们轮番折磨了三天三夜,才让人抬着送了回来。当她躺到我家的堂屋里时,她已经不成一个人了……唉……从那以后,我们家老三就成了一个二货加二医子,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了牛粪上,你叫她怎么甘心呢?于是她……唉……”
黄四说完,自干了一杯后,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脑门,低垂下了头。
我听后,也觉得心酸。于是我就坐着,举杯碰了碰了细妹和她男人的酒杯,然后一干而尽,算是替老虎赔了罪。
见我举杯干了,细妹的男人傻笑着,伸手摸了摸细妹挺挺的胸,然后端起酒杯也喝了。
细妹甩开她男人的手,端起酒杯也一干而净,然后她不待别人斟酒,她自己抓过酒瓶就倒,等替我和她的酒杯都倒满后,她也不等我端起,就又举杯干了。喝完,她就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细妹哭时,她的男人还在一边傻笑着举着空杯子喊喝。
我看黄四和细妹的情形,我的双眼也觉得涩涩的,于是我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眼睛,然后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我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拿过酒瓶,给黄四、细妹等人都一一斟上。
我在替各人斟齐了后,我推了推黄四,说道:“黄四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那些过去的伤心事又有什么用呢?破罐子破摔,更是害人又害己,只要我们今后大家一道长志气,好好做人,遇到困难大家一起想法子,我相信你们日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地好起来的,世上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来,我们大家干了这一杯酒,让我们今后就是兄弟,就是姊妹,让我们一起挺起胸膛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黄四听了,抬起头,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嚷道:“一切都听康大哥的,在座的都给我端起杯,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拾垃圾、喝稀饭,再也不准谁去坑人、讹人了,这也是解哥临进去时对我讲的意思。细妹,从今天起,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的了,今天我们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请康大哥这个正儿八经的人替我们作一个证,你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媳妇了,我不会再让你去遭那一份罪。这些年,为了我,为了我的这些兄弟们,你受千人骑,遭万人骂,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样地苦!”
听了黄四的话,细妹哭得更凶了,而她男人却依然坐在她的旁边一个劲地傻笑。
见细妹失声痛哭,黄四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到了细妹跟前,伸手就给细妹男人一巴掌,然后一把将他拎到了一边,自己挨着细妹坐了下来,把细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哄着她,叫她别哭。
听了黄四安慰的话,细妹停了哭声,拱在黄四的怀里又抽噎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自个儿掏出手绢来,掸了掸眼泪,正了正容,站起来,哽咽着对我说道:“康兄弟,都是我不好,让你和你表弟受惊了,也污了你表弟的名声,在这里我和黄四等人给你赔罪了。”
细妹说罢,她推了推黄四,众人也都跟着黄四和细妹一起站了起来。
细妹的男人,见大家举杯,他跑到黄四原来的座位上,也端起了酒杯。
我见大家一遍诚心,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摇了摇头,站着与他们一起干了。
从酒店里出来,我抢先付了帐,黄四不依,从老板那里要过我给的钱,追着我,非要把钱还给我,我终没有要,我让他赶快回去安抚安抚细妹。
黄四听了,见我诚心诚意的样子,他点了点头,便与我告了别。
从饭店回到宿舍时,已经九点多钟了,萍正守在我的宿舍为我担心。
我进屋后,萍为我倒水洗了手脸,问我为什么回来地这么迟?我向她谈了刚才的一切,她听了后,也为之动容,掉着眼泪,连连发出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