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王學藝
不是笑你孤陋寡闻,或许你压根就不知井坑是什么,不外乎认为井是井坑是坑,再者就是很大的坑。我这儿说的井坑为巴掌大小,且触手及底,且神奇得不可思议。
我们是岸上人家,自古小河从门前蜿蜒而过。
夏天,小孩子擓着硕大的荆条篮子,拿着磨得光滑锋利的长把铲子。沿着曲折向西的河去割青草。只要是顺河方向,村里人走得再远从不自带饮水,自古有着千年传承的取水解渴妙招——挖井坑。
河水由于杂物滋生是不能直饮的。用铲子在离河水尺把距离的位置,三下五除二挖出碗口见圆,半尺见深的小坑。刹那,底部里数不清的泉眼清水汩汩直冒。刚挖好的井坑泥沙混合,水是浑浊的。你不用理它,铲子用河水里洗净,挎起篮子只管去割草。待你在骄阳下晒得头脑涨,皮发麻,大汗淋漓干渴难耐时,井坑一汪清水早已外溢,此时世界应属它最亲。
你俯下身子,放开肚子,小嘴淹没水中,“咕咚咚”淋漓畅饮。
顿时,暑气扫去,轻松惬意。顺河凉风轻拂你周身,水鸟“叽喳喳”一个猛子扎进渊底没了音讯,寂静的水面只留一片荡漾的涟漪。眨眼功夫,鸟儿于另一处浮出水面,扑楞楞舒展着着翅膀。井坑边还有游弋的“水拖车”,这精灵清爽干净,也许像老牛下地拉的无轮木拖车,反正村人自古都这么称呼这东西,谁也没深究过它有何学名。它支着四条放射形长腿,总漂浮在水面。走起来腿“蹭”一蹬,若脱弦之箭在水面窜出很远很远,奇妙的是水面一丝波纹都不会有,我给它起名“无影腿”。
天蓝得洁净通透,几朵棉花云悠然自得地悠哉着,阳光逞能似地可劲儿把它火辣辣热情向大地喷洒。润泽的清泉周身扩散,让你乏意顿消,暑气全飘散。
有时,井坑里会溢出的清流会逆进三两小蝌蚪,黑黑的,圆圆的,调皮地显摆着自己独有的小尾巴。有时,还会溜进三五条麦糠鱼,他们纵横翻腾,任凭清流包裹,纵情自由游弋。汩汩泉水让它们稳不住小身板,但还是毫无顾忌,打闹嬉戏。
井坑,简直是上苍赐于我们的天泉。
井坑更有着神奇的故事。村里偶有患痄腮的小孩儿,少谁吃药打针。村西头妮子老婆有祖传秘籍,一方古老黑色砚台,差使孩子们下河挖口这样的井坑,取半碗清水,取斑驳老土墙上挂着的一串早已风干,不知哪猴年马月捉的蟾蜍一只。
老太婆身着偏襟粗布黑上衣,黑裤子用黑布带紧扎裤口,小裹脚上蹬着黑尖口布鞋,满头银发,满脸沟壑。
她枯枝般老手抓住癞蛤蟆尾部,让头对着即将淹没地平线的一轮红日,“呜啦呼哇,啊呀呓哦......”口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划着圈。那苍老深邃的眼神,那内陷干瘪的嘴唇,那满脸沧桑的皱纹。一切都若穿越时空,触及着未知的神秘。
完毕,砚台里用井坑水淹没好墨样的东西,拿癞蛤蟆嘴巴沾取,往孩子腮帮子处涂抹,过几天痄腮就没了。
有意思是患痄腮的孩子或家人,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下河再挖这样一个井坑。临河拘水洗面,据说如此可疾患尽除,永不再犯,身康体健。
今天,这条河依然清流东去,依然有孩子河边挖着井坑,依然涌着永不干涸的清泉,滋养着小村庄生生不息代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