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五)

鵹姬

他们在齐腰深的芦苇丛中走着,寻觅拿来做笛膜的芦苇。

“像这种背阳的,粗细适应的比较好,太细不容易取膜,太粗成膜又厚,影响音色。”沈彧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砍了一截芦苇下来。

他站着开始削芦苇,一刀一刀仔细的削着,一截苇管,只保留中间部分。

小孟在旁边注视他操作,一举一动看的仔细。

刀和苇杆摩擦发出潇潇的声音,吸入肺中的空气清润的像一团绵绵的雾。

“你师父是谁?”小孟问。

“哪里有什么师父,都是自学的。”沈彧不无得意。

“那你为什么会想要学吹笛呢?”

”我看到我母亲..”他突然顿住了,过了会儿自嘲地一笑:“哪里有什么多为什么,想学就学喽。”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这个问题很复杂。

这关乎到沈彧十八年的泛善可陈的生命中一个最大的谜团,一个似是而非的疑问,遥远的过去有某些记忆像一个巨大的气泡摇摇晃晃的浮上来,一个声音,一个影子影影绰绰出现,像灯笼映在纱窗上。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对有些人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对有些人来说却需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找,对有些人来说是每日营营中吉光片羽似的一个闪念,对有些人来说是贯穿每时每刻的诘问,对沈彧来说,抽象与具体在这个问题上离奇的合二为一,使得他避不开,躲不过,注定要花费大量时间与其周旋,从前如是,以后皆然:

他没有母亲。

自从记事以来,他就从未有过关于母亲的一点记忆,母亲这个话题,在父亲和旸谷中人看来皆是讳莫如深。他少不更事时问过沈春山,换来几顿毒打,后来他试图和四邻,和街坊,和夫子,和一切他生活圈中搭的上话的人聊几句,试图得到一鳞半爪关于他母亲的讯息,以拼凑出一个印象,但所有这些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而转折,出现在沈彧十四岁生辰那天,出现的猝不及防,在一个他并不期望的场景下。

这需要从头说起。

沈春山喜欢下围棋,沈彧印象中,他为数不多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时刻便是拿着棋盘点点自己:“来,陪我下一局。”虽然每次很快都以一败涂地而告终,但丝毫也没有影响到沈彧参与这项活动的热情,只因沈春山会在他下了一步臭棋时从旁指点,在他歪打正着走出一着妙手时脸上掠过一丝可被称为微笑的涟漪,这成为他们父子之间不可多得的温情时刻。

但这温情时刻并未持续多久,随着沈彧年纪渐长,棋力却停滞不前,沈春山似乎对他越来越缺乏耐心,从间或的指点两句变成了横眉冷对,再到拳打脚踢,后来终有一日,沈春山似乎是放弃了,他再看沈彧时,脸上是全然的冷漠,并且,他再也不找沈彧下棋了。

沈彧感受到这一变化是在几天以后,那时他和沈春山的关系还没有后来那样势同水火,甚至于他出于灵长类动物对父母天然的儒慕,暗暗非常期待能获得沈春山的多一分关注。

不用费什么脑筋,他就想清楚了问题的症结,并且相当自以为是的想到了解决方案,父亲冷落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棋艺不佳,那么把水平提高就可以了吧?

于是提高棋艺的计划在暗中悄然进行,少年的骄傲让他并不欲被父亲发现自己的计划,而是暗中磨练,期望能某一天一鸣惊人,他时常在熄灯后偷偷点亮偷藏的蜡烛,藏在被子里钻研棋谱;白天在学堂中书册下压着纸画的棋盘,偷偷琢磨定式的奥妙;又时常呆呆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在脑海中走子,和自己左右互搏,一时间他恍若走火入魔,对其他一切漠不关心,像把自己关在一个玻璃缸中,燃烧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想象和算力,去超前方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确乎存在的目标奔去,去从围棋之神处偷得一鳞半爪,好让自己一跃千里。

经过长达半年隐秘却艰苦的修习,他自觉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向沈春山展示一二,他自信只需要一局,只要一局就能让沈春山对他刮目相看,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自己这个半年来沉默的近乎透明的儿子身上。

然而时机的选择也很重要,对此刻的沈彧来说,困难程度甚至不亚于提升棋力本身。“要来一局吗?”“儿子想请父亲指教一二。”诸如此类的话语在他脑海中盘旋,在每个清晨,在每个晚饭后,然而当他抬头看到沈春山一张冷漠的仿佛寒冰的面孔,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总是默默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激起几滴酸涩的胃液涌上喉头。

但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沈彧十四岁生辰那天,有人从谷外来拜访沈春山。

来人是一名中年儒生和一个小孩,小孩约莫七,八岁,扎一个朝天髻,生的粉嘟嘟,玉雪可爱。

酒罢,因着见到故友重逢,沈春山有些技痒,招呼着沈彧拿上棋盘,中年儒生却微笑摇头,把小娃娃往前一推:“春山一笑十番棋冠绝当世,我必是下不过你,提前甘拜下风,但我这小孩儿,纵是你,也难说有百分百的胜算。”

沈春山初时不悦,但见这儒生如此推崇这小童,也就来了兴致,果真要与小童下一场,又说:“绝没有欺负一个小娃娃的道理,叔叔执黑,再让你三子。”

小童也不怯,在榻上坐定,拿起白子,正下在天元上,嘻嘻一笑:“谢谢叔叔,请。”

沈春山脸色当时就变了,小童舍弃边角,落子天元无疑是对他的蔑视,他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给小童颜色看。

这一下,就下了两天。

两天后,小童投子认负,但沈春山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的神色,他从未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老去与力不从心,而后继,他暼了一眼沈彧,在心中无声地摇了摇头。

而沈彧,这个他一向试图忽视的儿子,却破天荒的开口了:“我想向公子请教一二。”

沈春山的脸色刹那就沉了下去,他警告地瞪了沈彧一眼。

而被兴奋冲昏头脑的沈彧却全未注意到沈春山的神色,他等这个机会实在太久太久了,也不能怪他自不量力,实在是和父亲对弈,他自知并无半分胜算,无非是让父亲看到他有所进步而已,而这个小童,年纪尚小,即便真的天赋异禀,他也坚信自己长期苦练,不至于落了下风,若能当着父亲的面战胜了这个小童,父亲,想必会高看他一眼?其实他倒也不是期望如何,只要父亲看小童的眼神,那种专注,欣赏的眼神,能落在他身上一刹,他便非常满足了。

于是在父亲和小童对弈之时,他仿佛两股下坐着钉子,又仿佛身上爬了跳蚤,扭来扭去,坐立难安,他幻想父亲对他的赞许,甚至臆想到父亲的余光,他热血上头,胸膛发热,两颊通红,眼神更是亮的惊人,仿佛喝醉了酒,他觉得自己如有神助,此刻下棋必是遇神杀神,遇魔降魔,于是几乎是带小童一告负,他便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亟待将自己的想象变成现实。

然而,一柱香后,他便输了。

他认识到自己要输时,冷汗从背后一瞬间爬满了脊背,正如一个醉酒之人被人突然砸下一盆冰水,意识从四肢百骸渐渐回笼,最先恢复意识的是听觉,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竹帘,搅的人心中乱麻一般,他一时分不清这雨声是他的臆想还是真实,近在咫尺的棋盘也好像隔了一层雾,一个个棋子都变得朦胧了起来,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一定有办法的,我要冷静,一定有办法的,我还可以开劫,对,我还没有开劫,一定还有办法,他的手颤抖了。

当他混沌的大脑思考良久,战战兢兢的走出打劫的第一步时,他在抬头的一瞬间,猛然撇到了沈春山。

那一瞬,如同刺目的闪电劈过夜空,悬挂的达利克斯之剑突然坠下,他,沈彧,一个孱弱的,四肢乱舞的小动物,不由分说的被斩杀当场,连一丝呜咽,一阵抽搐都来不及留下。

沈春山看他的,是一种区别于冰冷的,全然陌生的眼神,像在看街边的一条野狗,带着淡淡嫌弃的,全然剥离出来的眼神。

那一刻,他终于放弃抵挡,投子认负,一同放弃的,还有无望的,博取父亲关注的妄想,拯救父子亲情的努力。

“鸫惭愧,彧兄承让了。”小童收好棋盘,拱手一礼,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而这些,沈彧都感受不到了。

他忘了父亲的老友是如何带着小童离去的,正如他忘了之后沈春山是如何的乱摔桌椅,将棋盘和棋子砸到他身上以发泄愤怒,对这些记忆是断续的,支离的,像被打碎的一面玻璃。

再度有意识时,他已经走到了琾湖边,琾湖是旸谷最大的湖,小钉子记得自己幼年第一次看到湖边青石上的“琾湖”两个字时好奇地问沈春山:“界湖?是什么界呢?”沈春山当时即带着不满瞟了他一眼,后来想来,应是怪他知识浅薄,连“琾”和“界”都分不清楚。

小钉子诧异自己这时还能想到那些前尘往事,此时他在湖边已坐了快一个时辰,身上都是伤,蒙蒙细雨盖在衣服上,又给这伤覆了一层湿漉漉的膜,这滋味绝谈不上好受,但他却仿佛都感觉不到了,他只坐着,看着湖上的月亮。

月亮真圆啊,四野静寂,只月亮那么圆,那么远地挂在天上,多么冷啊。

他想了很多,但却脑中空空,思绪是游走的飞马,一片片白晃晃,定睛一看,却一匹也抓不住,他觉得冷了,可湿衣让他更冷。

这时他看到了月亮,在水中。

没错,水中也有一团月亮,这团月亮随着水波扩散出淡淡的光晕,像烛光一样,昏黄的,温和的,仿佛能温暖他,他不由得痴了,一步步淌下水。

正当他要朝月亮走去,裤管已湿了半截时,穿来了一阵笛声。

笛声是突然出现的,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就在耳边,却仿佛又隔了几光年,像风一样,轻柔的,温柔地拂过面上,像丝绢一样,把人层层叠叠地包裹其中。

小钉子猛然回过头来,他看到湖边的一个小山丘上,站着一个黄衣女子,一只绿色的笛子在她唇边,奏出悠扬的乐声。

小钉子顺着白色石块拾级而上,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这女子,女子已不再年轻,却也不老,唇边带着妇人特有的温柔笑意,温柔地凝望着他。

小钉子觉得这妇人莫名熟悉,然而自己确实从未见过她,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奇怪的紧,就仿佛,仿佛她对自己很熟悉,仿佛她已经用这样的眼神看了自己很久,仿佛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活物,她的目光只会随自己而动。

“你是?”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海中迅速成型,小钉子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但却根本抑制不住自己,他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到像刚抽出芽的新芒:“你是我的母亲?”

女子笑了,那是一种欣慰的笑,她眼底在月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小钉子一瞬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瞬间就朦胧了,“你为什么…”他带着哭腔扑上去,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黄衣女子消失了,石头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只竹笛。

写在后面:

每个人都在寻找某种方式拓展人生的边界,之前看到刘慈欣的一个访谈,他讲对于偌大宇宙来说,我们人类终其一生就像生活在一栋摩天大楼地下室的储藏间里,储藏间里什么都有,并且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出去,有些人在储藏间里寻找自己此生的幸福,有些人选择用想象的触角去探索这栋大楼,甚至还想去大楼外看看商城,看看街市。

科学,哲学,文学,艺术,等等都是拓展人生的一种方式,最重要的是找到这种方式,找到果壳中的世界,找到探索储藏间外的世界的一种方式,一种途径和界质,当然储藏间内的生活也值得应付,但要是把其中的个人得失,沉沉浮浮,情情爱爱,看成自己人生仅有的东西,这样的人生难免有些狭隘。庄子中,接舆讲有姑射之山,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御飞龙,游四海之外。肩吾觉得接舆是疯子,因为世上绝没有这种人,而连书却觉得瞎子看不到文章的美好,聋子听不到音乐的美妙,而不仅人形骸有残缺,心中可能也有残缺,世上总有些事物是一些人看不到的,但也大可不必强求,毕竟在储藏室中平稳度过一生,无忧无怖,现世安稳,也是很美妙的一件事。

关于世界,众说纷纭,科学是我们指路的明灯,但科学之中或科学之外,未尝不可放飞想象,尽情去探索,学习是创作的基石,不停的去看各个方面的东西,不停的去了解储藏间的方方面面,才能在更大维度上构建自己的世界,我想每一个创造者都难以扼制的就是对创造世界的渴望与探索世界的好奇,这种思维活动对创作者而言就像赌徒沉迷赌博,酒鬼沉迷酗酒,或者像农夫耕田,程序员写代码一样,即是有趣的运动,又是自我的存在方式。

关于宇宙,物理学家,科学家是我最羡慕的一群人,他们是人类的希望,是所有人中最有望推开储藏室的门,探头向外看一眼的人。而有意思的是,许多先民,许多神话传说中,对于宇宙极富想象力的阐述,每每让人叹服。种种神话中,我最喜欢的是印度教的这一个:

毗湿奴浮于无尽之海上,脐上莲花生出梵天,宇宙只是梵天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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