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尔勒到阿克苏,再辗转至阿拉尔青藤纺织的门口,我原以为这只是业务路上又一个寻常的奔波日——怀里揣着测色仪的资料,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老板说清产品能解决染色精度的痛点,却没料到,会被一个穿厚卫衣的小伙子,用一捧突如其来的善意,把这天过得格外烫心。
初见他时,他站在门口等老板,手里攥着手机低声确认“压力调到2公斤”,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的局促。我猜他是来装设备的,搭话时他点头应着,目光扫过老板时那点不自信,像株被风吹得微微晃的小苗。后来老板推门出来,一句“你怎么又来了,来回跑不干活吗”的责备,让他瞬间绷紧了肩,最后只讷讷说着“没问题,我回去干了”,转身离开的背影,看着有点单薄。
我没料到这场小插曲会有续篇。告别老板后,我在门口低头订酒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姐,你去哪?我带你过去”——是他,开着一辆不算新的车,刚才被责备的委屈好像没留在脸上,只想着帮我这个“不好打的”的陌生人。行李箱被他麻利地搬上车,他让我坐前排,我猜后排可能经常放配件之类的材料,前排一定比后排更干净卫生。
上车了,他问我是从哪里过来的?我说湖北呀,你呢?他说他离我们不远,是老家是河南邓县,这样说,我们家乡都离得不远,只有几十公里路程。
十几分钟的车程,成了他剖开真心的时光。他说一岁时妈妈就走了,跟着爸爸长大;说后来和人合伙做生意,被坑得一塌糊涂,颓废了好久,是老婆天天“骂”着把他骂醒;说去年终于重新站起来,注册了公司,买了门面和仓库,也找到了亲生妈妈,只是没多提重逢的细节,只说“都过去了”。我听着心里发酸,他却笑着说“现在挺好的”,末了突然转头:“姐,要不别订酒店了,去我家吃饭吧,我老婆正做饭呢,热乎。”
那瞬间我愣了——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刚受了老板的气,刚讲完自己半生的苦,却愿意把一个陌生人往家里带,想让我尝尝家里的热饭。这份不设防的热情,比业务场上任何一句客套的“以后合作”都更动人。
最后我婉拒了他的邀约,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阿克苏的暮色里,晚风里好像还带着他那句“姐,路上小心”的余温。这天我见了两个分公司的老板,聊了测色仪和纺织助剂,也遇见了五六家竞争对手,可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那个穿厚卫衣的小伙子:他吃过生活的苦,却没丢了心里的暖,像在贫瘠土壤里长出来的花,自己扛过风雨,却愿意把花瓣上的露珠,分给路过的人。
跑业务的路总在奔波,竞争激烈得让人不敢停下脚步,可偏偏是这样不期而遇的善意,像一盏小灯,突然照亮了赶路的意义——我们追着订单跑,追着业绩跑,可最珍贵的,从来都是这些藏在烟火里的、没掺半点功利的真心。
阿克苏的这天,没有谈成大生意,却收获了一份沉甸甸的感动。那个不知名的小伙子,大概不会知道,他随口的一句“我带你”,和那声真诚的“去我家吃饭”,会成为我跑业务路上,最温暖的一段记忆。往后再想起这座城,想起青藤纺织的门口,最先冒出来的,一定是他黝黑的笑脸,和晚风里那句,藏着真心的“姐,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