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写写爷爷,但一直都不知道如何下笔。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要想比较全面地反映一个人的生存状态、精神气质、脾气性格,真觉得千头万绪,理不出个头来。想来想去,还是分面写吧。
(一)苦难的爷爷
老家是南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叫寨头。1922年某个冬夜,一个男娃呱呱坠地了,父母给他取名“元苟”。从名字可以看出,这个男娃是这对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出于对他的珍爱,怕不好养活,还特意取了一个与“狗”谐音的字作为名字。这就是我的爷爷。
爷爷长到八岁时,手下已经有了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而曾爷爷却突然病亡。据老人们讲,曾爷爷是靠赌博过日子的,而且日子过得还不错,被大家视为新富佬。但赌博来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没存下多少,也没有置办什么田产家业。后来又是治病,又是办丧事,把仅有的一点积蓄也花光了,于是日子就突然艰难起来。
1、佃户
曾奶奶是个小脚女人。在农村,没有田产,没有男人,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活?曾奶奶只好把她的小儿子过继给本族兄弟,把小女儿送给邻县人家当童养媳。小女儿聪明,虽然只有三岁,但也知道“嫁人”就是离开娘亲再也见不着亲人,所以别人来背她走的时候,她一边扯着新衣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我不要新衣!我不要嫁人!我不要新衣!我不要嫁人……”爷爷目睹了这一切,但他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能怎么办呢?只有跟着落泪。
治病和办丧事,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钱粮都折腾空了。肚子总得填,特别是剩下的两个孩子,总得想办法把他们养大。曾奶奶只好向地主家借了些谷子,暂时支撑些时日。每天早上,曾奶奶取一米筒稻谷,用砻去了壳,加入杂粮做出杂粮饭,这就算是一家三口一天的口粮了。
借粮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曾奶奶又在地主家租来一亩地,带着爷爷耕种,成了实打实的佃户。一个小脚女人,一个八岁的孩子,耕种这一亩地,其间的不易可想而知。向地主家借粮是要利息的,借一担得还一担半。待到秋收,还了地主粮食,已是所剩无几。
还粮食的时候,曾奶奶请人挑了两担谷子,让爷爷去还。地主家说谷子不够精实,用风车车了一遍又一遍。爷爷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地主家仗势欺人,押着八岁的爷爷跪在石阶上,跪了一天。
这样的屈辱,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受得住?爷爷起来后没有回家,踏着惨淡的月光走到曾爷爷的坟前,哀哀地哭了一夜。
(待续)
注:米筒,竹子做的量米工具,大约能装一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