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几回搏,搏他一回没白活!”这句话很有鼓动性,让我的心中突然燃起了一束火苗。是啊,我也是二班的佼佼者,在一班面前也经常挂在老师的嘴边,而且补习费也不贵,或许能出人意料呢!
带着这份希望,借助老师的话,很快通过了父母这一关,按时收拾了书本和住宿用品。学校里空荡荡的,第一次感到脱离了班级,心里飘着无处可依。但很快开始补习了,主要是一班的学生,还有些复习生。我不熟悉他们,他们却对我早有耳闻,其中有顽皮的,很快玩到一起。慢慢的,发觉这些复习生都很厉害(后来都考入中师中专了,而我却撞了钉子,不,都还没撞就先逃走了)。那天,我仍失望的趴在课桌上,老师正在上面讲着一道难题,后面有几个同学“咕咕”地发出声音,突然老师生气了,严厉地说:“听不懂就像余同学一样趴在桌上睡觉!”此刻的我并非真睡,只是趴在桌上掩盖自己的难受(听不懂)。听到老师的话,心里像是扎了一针,而且也没有脸面再在补习班待下去了。人生的第一搏就此宣告失败,放学后偷偷收拾好被子,连夜赶回了家。人生有几次重要的选择。这一次只能退一步,退而求其次,以退为进,绕道而行也不失为人生的一种选择。
九月,新的征程——高中生活又开始了。熟悉的校园,陌生的同学和老师,崭新的教材,还有心里默默坚定的理想,脸上重新绽放笑脸,四肢又充满了劲儿,三年的时间要给自己和父母一张满意的答卷!
王同学是我的同桌,男生,胖胖的,圆脸头尖,短发,音量大,成绩好。每次练习都做得飞快,一会儿就在玩耍,你问他题,他就大声嚷嚷:“哎呀呀,这都不会,拿来嘛!这样这样——”哗哗地在纸上边划边讲,突然“啪”地一放笔,说:“讲完了,慢慢想!”你却还愣愣地傻站在那儿,不好意思再问了。因为这样,以后也就很少问他了。他声音尖得可以和女生媲美,喜欢和女生闹到一块儿。高一下期分班时,他入理,我读文,自然就分开了。分班前第一次考试,我成绩惨不忍睹,他却文理皆好,为此他还传授我读文的“贝多芬(背多分)”的诀窍,以回报同桌一场。
文科班几乎没有“种子选手”,自然我就在矮子中显高了,班主任特别照顾我。第一次考试,数学分才三十出头,他却鼓励我不灰心,慢慢来。好在我的新同桌,一个旧相识,性格开朗又风趣搞怪的男生。他的数学也好,曾经是小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奖者。他的思维独特,解题不循常规,答案却准确无误,因此也得老师赏识。之后的三年我们在一起做题、吃饭、睡觉、玩耍,有了他的陪伴便不再孤单,而且在他的帮助下我的数学也得到了提高。
英语是他的短板。 不过他的兴趣广泛,那时流行打扑克牌“扯旋儿”,他就经常伙同几个调皮的男生在后操场摆开阵脚,他们“作案”机动灵活,几次都逃得过老师逮捕。名声越来越大,后来就有了“某扯旋儿”的外号。有趣的是,他宣扬自己会练气功,常常拂晓时分,一个人摸到学校后山去“采气”,我一回也没见到。后来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也与他的不羁的性格有关。一次,几个同学在寝室里谈论女生,第二天我就被出卖了,结果教室里起了哄,逼得我站到一个女生面前化解误会。但因此,我的勇气也赢得了女生们的欣赏。
我毫无管理班级的能力,却被抽到了班长的位置,仅来自班主任对我的信任和扶持。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老实呆板,唯一的优点就是奔着目标,死磕,不放弃。但不知什么时候,“班长”的称呼就常挂在了同学的嘴边,虽显惭愧却也不拒绝,逐渐又有一种亲切,而且《老班长》的歌又被哪个女生在班上唱出了名。
李同学是女生中的佼佼者,一个正经女生,活泼能干、长得漂亮,却是女生中认真读书的代表,同学关系好。班主任安排她协助我,班级的很多事其实是她做的,但他从不自居,并且总把“班长”放在前面,好像所有功劳都是我的一样。她不讨好男生,也从不惧男生。一次某男生坏坏的想戏弄她,她壮着胆子,挺起胸脯,笑颜里藏着一股正气,和他一决高下。她成绩一般,却数次鼓励我,有希望考上大学。高中三年,她是坚持不脱单的一个。
因为底子薄,上课听不懂数学,我就牺牲下课的时间问同学。从不爱说话的我,也逐渐养成了问老师的习惯。英语是我的强项,各科均衡发展,排在同学前面,虽有优势,但离考上大学还差一截。那时的农村高中上榜率很低,一年凤毛麟角,甚至“剃光头”是常事。因此,要成为其中的佼佼者,不仅成绩优秀,可能还要是一个幸运儿。同学中传言,某某师姐复习七八年仍无缘高校,最后嫁给一个老男人。高我几届的同乡韩某某,个子矮矮的,单亲家庭,妹妹早已辍学,成绩有望,但家庭太困难。食堂里只有两毛钱的素菜,他只能买一毛钱。第一年没考中,想复学,开学时来几天又退学了,我周末回家还看到他挑着大粪,个子和粪挑子差不多高。一天学校里来了个疯子,跑到教室里窜,上讲台拿起粉笔就写,老师看到了就把他推到外面去。听说是考中大学,名额被谁给顶替了,一气就疯了。父母也经常劝我,不管考没考上大学,好好回家,种地也能养活一家人。我想自己不会成那样。我的同学很多也不会,因为他们来学校并没有认真读书,而是谈恋爱,学校就像是他们的婚姻介绍所。我每次回教室自习必回看到课桌间搂搂抱抱,让我煞是不堪,装着没看见,转身回寝室读书了。有时候和志同道合者携书爬到学校后山竹林里,寂静清幽,只是蚊子太多。
三年后,幸运也没降到我头上。我考试差了六十分,严重怀疑自己,几度有放弃的念头。同村的表叔来到我家,父母商量给我找个事儿做,表叔的妹弟开着大工厂,我又有文化,表叔是有发言权的,当即表示给我谋个好差事,我点头同意。几天后,姑妈却来到我家说道她那不争气的幺儿(我表叔),在我能干的姑妈,以及大表叔、姑姑的一顿臭骂下,我的工作也就泡汤了。我再次陷入失落中。
就在我走投无路、难以抉择时,有两位女同学鸿雁送来鼓励的话,劝我再入校门。还有学校也派老师家访,邻村的曾师傅领着校领导一行来到我家,鼓励我复学,树立信心(复读成绩最高能提高100分),争得了父母的同意。第二天,我的同学也来找我一起复学。如此一来,头顶的天空又明朗起来,人生不是一考定终生,再考总有希望!
复读班在教学楼右边一个拐角处,前面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有两棵姿态优美的海棠。教室右手上几级台阶是一排教师办公室、校长室和会议室,前面是旗台,两旁高大的香樟树。中央就是操场,每期开学全校集会在这里,年级前三名上台领奖金,复读生凭借实力常常摘得高三年级桂冠,也有特别优秀的应届生。
复学生二十多人,文理合在一班,有单独的语数外老师,只有文理分科教学时,才加入应届班学习,因此大部分时间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一起玩耍,一起学习。大家志同道合,有共同的理想,努力学习,相互帮助。这里感觉不到寂寞,有的只是充实的学习和充满快乐的玩耍,虽然辛苦且只有短短的一年,却令人难忘。
但就是复读班,也是大浪淘沙。有信心不足中途退场的。大部分继续坚持到最后,有失败后另谋出路的,也有失败后仍不放弃的。复读班的同桌米某某,就是复学第二次的。在我读应届班时就认识,他非常乐观开朗,会摆很多搞笑的故事,说话时带着特有的腔调,肢体语言丰富,像演员一样有感染力,和他在一起特别开心,一扫头脑中的阴云愁雾。来到复读班我第一个选择和他做同桌,好不顾虑地“抛弃”了之前的同桌。
每个同学各有特点,都被改了外号。我就因手脚大被称作“恐龙”。有姓孔,长得漂亮且爱惹男生的被唤作“孔雀”。姓侯,体育生,身手矫健,被叫做“猴子”。个子高挑,细胳膊细腿,又称之为“秤杆虫”(竹节虫)。还有“大鲨鱼”等。这些外号都很接地气,没有恶意,纯粹是说笑玩耍时的代号、爱称。下课时,这些“出笼的动物”就跑出来透透气,沐浴阳光,围在花台前的空地上跳长绳,搞怪的搞怪,唱歌的吼出悠扬的声音,有的专捉弄人,有的莫名其妙地干嚎,有的在教室内外追逐打闹,文雅的在教室里写小说。几个在台阶上讲笑话,老师觉得有趣也来凑热闹。
复习班的班主任姓高,端着茶杯,牙齿有点黑,嗜抽烟,说话时满脸堆笑。年级的复习资料书就是他参与编写的,可见有两把“刷子”,可就是讲课时总出错。教语文的詹老师文质彬彬,也是我应届班的老师,对我特别关心和照顾,一次我的议论文反复写了三次他改了三次,还表扬我精神可嘉。教英语的许老师很热爱学生,对学习抓得很紧,晚自习经常考试,而且当晚就改出来,学生们就常跑到他办公室。后来他到另一所学校任教,在半路出车祸去世了,他的许多学生都很惋惜他。教历史的熊老师,个子偏矮,但精明,花尖子很高,走路时头也高高抬起。他分析历史题咬文嚼字,强调方法,把握规律,答案精准,非常透彻。我听后思维得到提高,看历史教材也喜欢咬文嚼字,寻根问底,把历史事件读透,把要点默记于心了。这个老师后来也到一群私立中学升迁当官了。王老师教政治,举手便是漂亮的行楷,他的板书不仅是知识点,也是书法,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人透着一种文雅的气质,对人很亲切。他讲政治以勾画复述为主,解题的方法就是认真读教材、读答案,读懂了就知道怎么做了,所以我们那时候几乎不问政治题,因为问了等于没问,但我的政治成绩却意外地提高了。
一年多复学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高考前,我还特意向父母要了三十块钱,买了一盒脑心舒口服液。听同学说的,这药有奇效,吃了头脑特别清醒,能增长记忆。为了前途,为了这人生拼力一搏,我就信了!
考试前夜,不知是过分紧张还是药物发挥了效力,整夜头脑清醒,迷迷糊糊就是一夜。第二天考试眼睛还不算模糊,做完数学还特意检查了填涂的机读卡。后来成绩下来,数学六十多分,和自己核算的相差三十分,我的天,这就是药物的效力!即使查了分,也没查出什么,至今不了原因。
高考总分离上线还差二十几分,虽有进步,仍无缘榜单。我奋斗的青春年华,亲爱的同学,关心我的老师,对我抱着希望与寄予的女同学,还有我辛苦的父母,以及寂寞的家乡。我该放弃了吗?旧日的同学已然离去,再回也无昨日的欢欣。但可怜的,我又怎肯甘心,成为乡人的笑柄,后辈的反面“教材”,难道我要孤独地在寂寞的山沟里终老!
那一个暑假是黑暗的,没有语言,只有一堆行尸走肉。桑树地,玉米地,我不得不拿出我的仅存的力气,让汗水不停地流,让劳累麻痹自己的内心。在桑树地,我的思绪曾无数次想飞跃山头;在父母面前,受伤的心曾一次次蜷缩。对着阴暗的天空,唉,谁来听我诉说!
最后父亲替我做了主,再去复读。
心是彷徨的。突然感觉对校门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随着复学的增加而愈强烈。后来得知很多落榜同学都另投它校复学,而我却无可选择。再次背上行囊,踏上熟悉的路途,愁绪纷绕,又不得不前行。
再次来到校园,头脑只装着一个念头:找到校长,安排好寝室和学习的教室,然后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惺惺相惜。
报名的学生和家长来来往往,我径直穿过人群,来到校长办公室。看到我的出现,校长也感意外,但随即说道:“你来了,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刚到你的录取通知书。我托人给你带来,可能没到。你回家等一等。”喜从悲来,此刻也不知说什么。校长又连忙补充道:“看了你的录取通知书,正规的,没问题,可以去读!”
告别了校长,再次背着行囊,现在却感觉不到沉重,几乎是一口气奔回了家,想第一时间告诉父母,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回到家已满身大汗,仍按赖不住兴奋。紧闭的房门告诉我父母去田地里了,他们还像往日一样永无休止地劳作。我必须立马告诉他们消息,让他们轻松下来,顺便放下手里的活,舒一口气,噢,终于奔出了个结果!快步走在家乡熟悉的路途,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一会儿,抄小路来到了庄稼地,钻进桑树地里。
“妈,妈,我考到大学了!”声音有的喘不过气来。
“嗯?你考到大学了?”手仍哗哗地掰着桑叶。
“嗯,我考到大学了!真的考上了!”我努力让她相信。
“哦,那好。把那背桑叶背回家,煮饭。”
“好!”我蹲在地上,屁股一抬,背起来。母亲也背上一背。
走在大路上,感觉家乡的大路特别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