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高大身影所散发的压迫感,让小夭额头瞬间沁出细密汗珠。若说黑白无常的压迫,是那种能震颤灵魂的彻骨寒意,那眼前的牛头马面,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刺痛神经的凛冽酷寒。小夭哪敢耽搁,赶忙行礼,虽说这是初次见面,可她早听闻他们的厉害,怎敢有丝毫懈怠。
“汝为何来此?”牛头率先开口询问。小夭立刻恭敬地深施一礼,言辞中满是恳切:“久仰尊神威名,尊神庇佑苍生,威德遍布四方,引得这城隍庙中善信往来不断,香火鼎盛。小夭想在庙旁设个卦摊,凭这算卦本事,为众人答疑解惑、趋吉避凶。小夭在此立誓,绝无欺瞒诓骗之心,往后必定每日诚心供奉,以报尊神之恩,还望尊神应允。”
这时,旁边的马面突然惊讶出声:“咦,阴卒令?”小夭这才感觉手掌里传出酥麻感,摊开手掌,那怪异的符文忽明忽暗。牛头马面对视一眼,也不等小夭有所动作,一左一右迅速提起小夭的肩膀,刹那间,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景象如流光般飞速向后流逝,那种感觉就像在时空隧道中穿梭。眨眼间,三人出现在一个长形的大厅里。大厅四周灯火通明,左右两边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整个大厅,除了正厅前一张案桌和一把椅子外,再无他物。案桌左右,黑白无常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夭。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小夭望来,小夭只觉自己仿佛被看穿,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只能不知所措地朝每个人行礼。无意间,她发现那个油光粉面的陶季也在其中,心中不禁升起疑惑:他怎么也在这里?
“哦!倒是把你忘记了!”白无常咬着舌头说道。小夭再次行礼,“小夭见过各位大人!”此刻的她,完全是一头雾水,牛头马面突然把她带到这里,随后又退出大厅,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带到此处。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不敢轻易言语,只能低着身子,忐忑地等待黑白无常开口。
“单敏,汝辖下人手不济,观她如何?”白无常继续说道,“虽为小妖,倒为机敏,暂可借你一用!”一个四十出头、身着一身劲装的女子拱手道:“既然是白大哥推荐,单敏自然信得过。只是这小夭,可愿与我共事?”白无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这事儿,我已心明,她对咱们阴司的差事,倒是有些兴趣。”随后,单敏神情一怔,显然是听见了白无常传来的一段密语。
小夭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雾之中。黑白无常做事怎么如此随心所欲?以前不明不白地变成编外,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在职。更让她困惑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对阴司有兴趣了?
黑无常抬手一指,原本躬身的小夭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向后倒退两三步。与此同时,手掌传来丝丝灼热,掌中的“阴卒令”变得红得妖异。这时,黑无常开口道:“现命你为行走阴卒,协单敏收魂之责。”然后,阴鸷的双眼扫过众人,继续道:“好了,城隍大人的话,尔等可记牢,散了吧!”话落,黑白无常身影慢慢淡化。
“恭送大人!”众人躬身行礼道。
“小夭道友,如今咱们也算是同僚了!”陶季笑呵呵地说,手中折扇轻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小夭现在还是懵的,收魂她是知道的,但什么叫行走的阴卒?阴卒不能行走吗?还有自己怎么就无缘无故变成了一个阴卒?
“去去去,你这油头粉面的家伙,少在这套近乎。”单敏大步上前,腰间锁魂链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她斜眼瞥了瞥陶季手中的折扇,嗤笑道:“怎么开始学才子了,还摇扇子,也不怕闪着腰。”
陶季不以为意,反而将扇子摇得更欢:“单姐姐这是嫉妒小弟风度翩翩吧?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呸!”单敏啐了一口,“就你这花架子,还是留着哄那些无知小鬼吧。”她转头看向小夭,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倒是生得标致,可别学某些人整天游手好闲。”
小夭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单敏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既然入了阴司,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陶季收起折扇,故作委屈地说道:“单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从不照顾新人似的。小夭道友,若是有兴趣,我也可以告知一二。”
单敏冷哼一声:“得了吧,你那点本事,还是留着自娱自乐吧。”
小夭看着两人斗嘴,心中暗自好笑,原本紧张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些。她虽然还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选中,但既然已经成了阴卒,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别在这儿贫嘴了。”单敏挥了挥手,“小夭,跟我来,我带你去我们的地方熟悉一下环境。”
陶季耸了耸肩,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夭道友,改日再聊。”
小夭尴尬地点了点头,跟着单敏离开了大厅。她回头看了一眼陶季,发现他正笑眯眯地朝她挥手,心中不禁对单敏说的“油嘴滑舌”这个词多了几分认同。
单敏边走边说道:“陶季那人,虽然话多了点,油腻一点,但本事还是有的。你以后跟他打交道,可别学他,他的思想就是与众不同。”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小夭当然知道,初见陶季时,他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油光粉面的,当时黑无常还说他不伦不类。不过在后面的交流中,感觉整个人还是很不错的,除了有点娘娘腔外。
还未等小夭收心,单敏一只手托着小夭肩膀,刹那间,两人消失在原地。小夭又像进入时光隧道,画面就像一幅被颜色侵染的画卷一样渐渐模糊,所有的光点向后划过,五光十色照亮整个空间。不多时,两人出现在一个大厅里。
说是大厅,其实更像一个戏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摆设。单敏似乎看出小夭的疑惑,解释道:“这是土地庙,如今你已有阴差令,随时都能入内。”
“单姐姐,那个我现在还是懵的,我不知道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为什么要选我当阴差,还是什么行走阴差。还有就是,这阴差不是只有回魂夜才需要吗?为什么要我来帮忙。”小夭赶紧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问出。
单敏皱着眉,像是在斟酌什么,她缓缓开口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多嘴,这是白大人的口令。至于行走的阴差,你也知道,阴差是接引拘捕枉死之人的魂魄,但他们只能在午夜时分才能出来,除了黑白无常,没人能出现在阳光下,而你不一样,虽然是妖但也没那么多限制,可以说你就像古代的钦差,不受地域束缚,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你只要明白有了阴德,对你的修行是有益处就行。”
小夭还是不解,黑白无常分身众多,就算是同一时间,不同地区死伤几百上千,他们也是游刃有余,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小妖担任一个小小的行走阴差,难道是以前自己看守李新贵有可取之处?
单敏拍了拍小夭肩膀,表情严肃道:“有些规则不可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小夭更懵了,和没说一样,白无常又对她交代了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就像有什么事隐瞒了自己。
从单敏的讲述中,小夭才知道自己要干嘛,应该干嘛。说点通俗易懂就是,有人死了小夭需要将鬼魂带回土地庙,接引那些不甘之魂,防止出现路鬼游魂吞噬生灵,还得关注有无恶灵破坏秩序。“也就是说,我跟现实警察一样咯?”小夭确认地问。
“是这个道理,哎,以后有的忙咯!”单敏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小夭不解。直到小夭退出土地庙,出现在一个陌生城市里,小夭才知道这个小县城叫应秀县,距离安青市少说也有万八千里路。看着半人高的土地庙,小夭还疑惑刚才怎么进去的,就在这时,手中印记忽明忽暗,一种奇特的信息在脑海里展开。
阴差令是一个身份标志,是一把钥匙,又像一个雷达。方圆百米的景象清晰印在脑海里,像个上帝视角可以感知每个角落。记得在陈燕家事,那时候的阴差令,差不多只能感知十米范围内的景象,如今反增加好几倍。
如单敏所说,行走阴差可以到任何地方,凭借阴差令可以将生魂交由当地土地,再由土地送往阴司。小夭感觉阴差令又有很多限制,只是自己未能发现,小夭也不管了,好奇心乍起,心思沉浸阴差令里,瞬间整个小县城的景象呈现在脑海里,在这里不需要看,却能清晰地知道别人的一举一动,只是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任何生物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动物的本能大抵是先隐藏后观察,只有像小夭这种大大咧咧的人,会忍不住去探索一番。应秀县城不大,有十三万人口,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境内山峰众多,海拔差异大。站在高处看,整个城市就像建在楼梯上,楼下四季宜人,楼上寒风刺骨。
小夭很不喜欢这种忽冷忽热的天气,如今也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下。也不知道单敏口中说的“你是暂时来帮忙的,忙完就是功德一件”是帮什么忙,还有功德。小夭现在有太多疑惑,自从接触阴司的人,冥冥之中就像定好了一样,自己也变得愈发亲近阴司。“难道与自己喜阴有关?”
接下来几天,小夭像个游客,到处乱走,偶尔也去和单敏聊聊天,可单敏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小夭无所适从,索性也不再过问,因为这阴差令实在是令人着迷,站在原地就能知道千米外的事,只是不能听见别人的对话,所以小夭发现有趣的事情,总想去吃个瓜。
这天,小夭感知到两个男人吵架的场景,原因让她感到很无语。在人际关系交往中,相互问候,相互送礼,相互请客,都是维护感情的一种途径。只是小夭想不明白,既然是请客,为什么要大打出手。
一个本地人被外地人打,外地人说本地人看不起他。后来知道,本地人热情好客,点了一大桌菜,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外地的也是个憨厚老实的,两个人是多年朋友,都知道对方的家庭状况,一个想难得聚聚,一个想为对方考虑,几杯酒下肚,在“全世界都是我的”buff加持下开启了拉扯,鼻青脸肿的两个人在局里被狠狠的教育一顿,罚了款、赔了偿,最后唉声叹气的在醒酒室相视一笑。男人间的情意很奇特,没有感性、没有眼泪,都是套路和越界,还有就是真诚。小夭很想了解这两个男人间的故事。
可就在这时,小夭心中没来由地烦躁起来,身上寒毛乍起,那种感觉就像全身触电,酥麻感传遍全身,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里很危险。这种危险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就算当初渡劫化形也没有现在这样如此心悸心慌和害怕。小夭立刻冲出街道,漫无目的的奔跑,可每个地方都有这种感觉,临近危险那种未知的可怕越来越强烈,经过的人都好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有的人关心她身体,有人问她身体状况,还有的已经拿起电话寻求帮助。
一张张关切的脸,在小夭眼里突然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变成血肉模糊,一具具尸体,一幅幅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