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
史思明燕京称帝
李光弼河阳交兵
安庆绪在邺城安顿下来，继续当他的大燕皇帝。史思明驻在范阳，养精蓄锐，跟安庆绪造成特角支援的形势。
肃宗命令郭子仪和李光弼统帅九个节度使，二十万军队，攻取邺城。【759.2郭子仪等九节度使围鄴城】
又叫太监鱼朝恩当“观军容使”，代表天子调节二人的行动。郭、李两人是一代名将，把安庆绪杀得大败，包围了邺城。
安庆绪赶急向范阳的史思明求救，愿意让出帝位。史思明趁势自称“大圣燕王”，直接出兵和唐军对阵。【〔759.4〕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元顺天】
郭、李二人处处受到鱼朝恩的掣肘，提出的战略战术，他不批准，结果，六十万大军，竟被史思明打败，九个节度使指挥不灵，各自回到辖地去了。【759.4九节度之溃于相州也】
安庆绪眼看史思明屯兵城外，声势浩大，只得上表向他称臣。【〔759.3〕庆绪窘蹙，不知所为，乃遣太清上表称臣于思明，请待解甲入城，奉上玺绶。】
史思明复信，连说“不敢当”，并且提议：“愿为兄弟之国，更作藩篱之援。鼎足而立，犹或庶几；北面之礼，固不敢受。”这话是说，我们约为兄弟，互相声援，和唐朝造成三足鼎立的形势，你要称臣，实不敢当。【〔759.3〕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将士，咸称万岁。乃手疏唁庆绪而不称臣，且曰：“愿为兄弟之国，更作籓篱之援。鼎足而立，犹或庶几；北面之礼，固不敢受。”】
庆绪得到回信，大喜过望，要求选择好日子，亲自和史思明喝血酒，缔结盟约。史思明也答应得十分爽快。【〔759.3〕并封表还之。庆绪大悦，因请歃血同盟，思明许之。】
第三天，安庆绪带上兄弟亲友和骑士三百人来赴约。史思明的军营里，气氛严肃，军士顶盔贯甲，非同平时。【〔759.3〕庆绪以三百骑诣思明营，思明令军士擐甲执兵以待之，引庆绪及诸弟入至庭下。】
安庆绪到了庭阶，下马拜见：“我实在无能，不克承担重任，丢失东西二都，久陷重围。大王看在我父亲面上，出兵援救，使我死而复生。我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大王的恩德。”一通半真半假的马屁，拍得也蛮在情理。【〔759.3〕庆绪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负，弃失两都，久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远垂救援，使臣应死复生，摩顶至踵，无以报德。”】
岂知史思明不是书呆子式的人物，而是一条久经沧桑的老狼，哪里听得进安庆绪的这一套？当即沉下脸色，骂道：“丢掉长安和洛阳，算得什么事！你作为人子，杀死亲父，篡夺帝位，天地实也难容！我是来为太上皇讨贼的，岂听得你这畜牲的甜言蜜语？”不由分说，把安庆绪和他的四个兄弟，谋士高尚，大将孙孝哲等人，一起绑出辕门斩首。【〔759.3〕思明忽震怒曰：“弃失两都，亦何足言。尔为人子，杀父夺其位，天地所不容！吾为太上皇讨贼，岂受尔佞媚乎！”即命左右牵出，并其四弟及高尚、孙孝哲、崔乾祐皆杀之】
随即命军队开进邺城，收取所有物资图书，作出防守安排，回范阳去了。不久，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天顺”，改范阳为燕京，就是我们今天的北京城。【〔759.3〕思明勒兵入鄴城，收其士马，以府库赏将士，庆绪先所有州、县及兵皆归于思明。遣安太清将兵五千取怀州，因留镇之。思明欲遂西略，虑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义守相州，引兵还范阳。】
郭子仪失败后，由于鱼朝恩借机诋毁，郭子仪被撤去军职，其职由李光弼接任。军士们留恋郭帅宽厚仁爱，担心李帅严厉无情，所以在送行的那一天，许多人拦住郭子仪的马，不让他走。郭子仪对光弼是尊重的，怎好损伤老朋友的威信呢？只好对军士们假作安慰：“我不会走，还是留在军中。”到了晚上，才悄悄地离营。【〔759.7〕观军容使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秋，七月，上召子仪还京师，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兵马元师。士卒涕泣，遮中使请留子仪。子仪绐之曰：“我饯中使耳，未行也。”因跃马而去。】
李光弼建议肃宗派赵王李系为统帅，自己当副帅，指挥九个节度使。他带领五百骑士，连夜驰入东都，进入郭子仪的统帅部。刚刚到任，号令一出，气氛严整，军士、营盘、旌旗、战马，精神风采，陡然起了变化。因此，时人有句赞语：“李光弼将郭子仪军，精采倍增！”【〔759.7〕光弼愿得亲王为之副，辛巳，以赵王系为天下兵马元帅，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诸节度行营。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赴东都，夜，入其军。光弼治军严整，始至，号令一施，士卒、壁垒、旌旗、精彩皆变。是时朔方将士乐子仪之宽，惮光弼之严。】
史思明要攻取洛阳。李光弼采取极为大胆的战略：放弃洛阳，叫士民百姓坚壁清野，西边固守陕州（今三门峡）,主力移到河阳，背靠西北的太行山麓，有利即攻，无利即退，把史思明滞留在洛阳城。
果然，史思明进入洛阳空城，一无所得，又怕唐军突然攻打，不敢入宫坐龙殿，撤退到白马寺一带，在河阳南边筑成月牙形城墙，准备和李光弼在野外进行阵地战。【〔759.9〕思明入洛阳，城空，无所得，畏光弼掎其后，不敢入宫，退屯白马寺南，筑月城于河阳南以拒光弼。于是郑、滑等州相继陷没，韦陟、李若幽皆寓治于陕。】
戏剧性的战斗场面开始了。
史思明派勇将刘龙仙，到河阳城下挑战。刘龙仙泼口大骂，右脚搁在马鬃上，指名要李光弼出来。李光弼问谁能把这个狂徒的首级提来？仆固怀恩要去。李光弼笑道：“这不是大将干的事，杀鸡何须宰牛刀？”左右便推荐偏将白孝德，李光弼问他要带多少兵？【〔759.10〕史思明引兵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诣城下挑战。龙仙恃勇，举右足加马鬣上，慢骂光弼。光弼顾诸将曰：“谁能取彼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左右言“裨将白孝德可往。”光弼召问之。孝德请行。】
“就我自己！”白孝德非常干脆。一再问他有什么需要，他才提出挑五十名骑士作预备队：“叫他们在城头呐喊助威吧。”李光弼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是送行。【〔759.10〕光弼问：“须几何兵？”对曰：“请挺身取之。”光弼壮其志，然固问所须。对曰：“愿选五十骑出垒门为后继，兼请大军助鼓噪以增气。”光弼抚其背而遣之。】
白孝德挟着两把长矛，骑马从黄河中横渡对岸。才蹚到河中心，仆固怀恩就向李光弼表示庆贺：“这一仗算打赢了。”李光弼很奇怪：“还没交锋呢，你怎么知道？”仆固笑道：“你看，他在马上那么安闲自在，若无其事，我就知道他胸中有数。”【〔759.10〕孝德挟二矛，策马乱流而进。半涉，怀恩贺曰：“克矣。”光弼曰：“锋未交，何以知之？”怀恩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其万全。”】
这边刘龙仙见白孝德单人独骑，款款而来，不当一回事。他刚准备行动，只见白孝德摇手示意，叫他不要动，好像是来谈判似的，刘龙仙犹豫了一会。只隔十来步远了，白孝德和他说话，刘龙仙依旧满口污言秽语，傲气汹汹。白孝德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催马上前，怒目圆睁：“你认得我吗？”【〔759.10〕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非来为敌者，龙仙不测而止。去之十步，乃与之言，龙仙慢骂如初。孝德息马良久，因瞋目谓曰：“贼识我乎？”】
“你是谁？”刘龙仙一惊。“我吗？白孝德！”“白孝德，什么猪狗东西！”【〔759.10〕龙仙曰：“谁也？”曰：“我，白孝德也。”龙仙曰：“是何狗彘！”】
白孝德猛地大喝一声，跃马举矛，飞快冲到。河阳城头擂鼓呐喊，五十多个骑士一并冲过河来。刘龙仙还没来得及拔箭弯弓，只能沿着河堤飞跑。白孝德拍马追到，一矛刺出，刘龙仙倒撞下马，当即挥剑斩首，提回河阳城下。白孝德是安西的胡人，的确骁勇非凡。【〔759.10〕孝德大呼，运矛跃马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矢不及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携之以归。贼众大骇。孝德，本安西胡人也。】
史思明有骏马一千多匹，每天到黄河南边的浅水中洗澡，来来去去，好像多极了，李光弼把军中的母马选来五百匹，将小马驹关在栏中，等到史思明的马队下河，就把这些母马放出去，嘶叫不已。对河的马群看到母马，不顾一切泅过来，跟着母马进城去了。【〔759.10〕思明有良马千馀匹，每日出于河南渚浴之，循环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军中牝马，得五百匹，絷其驹于城内。俟思明马至水际，尽出之，马嘶不已，思明马悉浮渡河，一时驱之入城。】
史思明大怒，想烧断李光弼的粮道。李光弼亲自在野水渡驻守，傍晚，潜回城中之前，他告诉守将雍希颢：“贼将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三人，都勇敢非凡，史思明总要派其中一个来劫营的。我走之后，敌将来了，不要跟他斗，如果他投降，就一起回城。”将士们莫名其妙，笑他是在白日做梦。【〔759.10〕思明见兵于河清，欲绝光弼粮道，光弼军于野水渡以备之。既夕，还河阳，留兵千人，使部将雍希颢守其栅，曰：“贼将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皆万人敌也。思明必使一人来劫我。我且去之，汝待于此。若贼至，勿与之战。降，则与之俱来。”诸将莫谕其意，皆窃笑之。】
史思明得知李光弼在野水渡防守，召请李日越，告诉他说：“光弼善于守城，不会野外作战，今天正在郊外，你带铁骑过去，乘夜把他抓住。抓不到你就不要回来见我！”【〔759.10〕既而思明果谓李日越曰：“李光弼长于凭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汝以铁骑宵济，为我取之，不得，则勿返。”】
李日越带五百骑兵，黎明时到达野水渡的栅寨前。雍希颢紧守栅门，在门内吹口哨，像没事人一般。李日越很奇怪，叫道：“李司空在吗？”司空是李光弼的官衔。【〔759.10〕日越将五百骑晨至栅下，希颢阻壕休卒，吟啸相视。日越怪之，问曰：“司空在乎？”】
“昨夜回城去了。”希颢如实回答。“你们有多少兵？”李日越又问。“千把人。”回答的是大实话。李日越有些烦躁：“带队的是谁？”希顥笑道：“带队的吗？就是鄙人，雍希颢！”【〔759.10〕曰：“夜去矣。”“兵几何？”曰：“千人。”“将谁？”曰：“雍希颢。”】
李日越沉思良久，对骑士们说：“李光弼抓不到，只抓了一个雍希颢，回去必定要杀头，不如投降为妙。”当即向唐军请降，跟着雍希颢回城，李光弼亲自接见，用为心腹。高庭晖听说后，也乘机投降了。【〔759.10〕日越默计久之，谓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颢而归，吾死必矣，不如降也。”遂请降。希颢与之俱见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庭晖闻之，亦降。】
有人问及李光弼：“事情怎么这样容易？”李光弼大笑：“这是人之常情嘛。史思明一向轻视我不敢野战，听说我在野外，以为千载难逢，手到擒拿，才给李日越下死命令。日越抓我不到，哪敢回营？高庭晖的才能勇气与日越不相上下，听说他受到厚待，必然动心，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诸将听了，无不佩服。【〔759.10〕或问光弼：“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战，闻我在外，以为必可取。日越不获我，势不敢归。庭晖才勇过于日越，闻日越被宠任，必思夺之矣。”】
双方在黄河两岸斗智斗勇，不分高下。史思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然住进皇宫。这样前后僵持了两年。
鱼朝恩鼓动肃宗，催李光弼决战。李光弼认为敌军强大，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坐等他们消耗力量，然后相机歼灭。可是仆固怀恩害怕李光弼纪律严明，也附和鱼朝恩。肃宗听得入耳，逼得李光弼非打不可。【〔761.2〕光弼命依险而陈，怀恩陈于平原，光弼曰：“依险则可以进，可以退；若平原，战而不利则尽矣。思明不可忽也。”命移于险，怀恩复止之。】
在战斗中，仆固怀恩又不听指挥，结果支持不住，只得退守河东闻喜，才稳住阵脚。而鱼朝恩竟逃回陕州去了！【〔761.2〕光弼、怀恩渡河走保闻喜，朝恩、伯玉奔还陕，抱玉亦弃河阳走，河阳、怀州皆没于贼。朝廷闻之，大惧，益兵屯陕。】
洛阳直到此时才真正陷落，也是第二次陷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