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
张爱玲传作者的散文随笔集:余斌三事,包括:【书事《有书和没书的日子》】【闲事《伸懒腰的学问》】【酒事《喝酒的故事》】。余斌,六〇后,南京人,现供职于南京大学文学院。著有《张爱玲传》《事迹与心迹》《字里行间》《提前怀旧》等。
没话找话说缘起
余斌
起先,这三本小书想分别称作“闲事”、“书事”、“酒事”,出版社方面觉得有点老气横秋,建议改为长点的书名,我乐于从命,于是改为今名。再往前,大概是四五年前,曾经想把过去所写短文收在一处出本书,也大致编好了,且写了篇自序,算起来那就该是眼前三小书的“前身”。书名自说自话就叫“说事儿”,后来因我自己的疏懒没出出来,待到后来积稿渐多,再想结集时,已然“尾大不掉”,遂一分为三,因有“说事儿”在前,书名想不出辙来,就还由“事”生发:与酒有关的,就叫“酒事”,以书为话题者,自然是“书事”,其他杂七杂八的,统名为“闲书”。虽然事过境迁,就书的现况而言,已然大有调整,那篇未出笼自序里的意思,也还可用,不妨抄在下面:
旧时八股文,起首的第一股叫“破题”,开宗明义,将作意一言道出。我没学过八股,现在的文章也不讲这些,可“说事儿”三字太不像书名,似乎得有所交待,所以这里试着破它一破。
“说事儿”是北京方言,有两意,一是谈事情,如,“我们正说事儿哩”;一则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如“甭拿我说事儿”。这里主要是取其后一意。收在书中的文章,固然也记下些事情,但记事情有时只是籍口或由头,之外总不免要说,或主要是为了说,至少是不为什么留住记忆之类,因此多少有那么点“拿什么什么说事”的倾向。所记多是琐事,所说卑之无甚高论,甚且大多是“戏说”,不大正经。小题大做,无话找话,皆在所难免。不过写这类文字时也并无别念,好玩而已。
以篇数而论,大部分写在十多年前。其时南京几家晚报的副刊办得蛮热闹,编者颇拿编副刊当回事,像《服务导报》的“随园”还有题头曰“文亩耕耘人,得失寸心斋”,很文艺的样子。过去从未写过副刊文字,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写了几篇,后来与几位编辑认识了,兴致又更高些,隔三岔五就涂上一回。打理“随园”的徐乃建君是老相识,自己不写小说了,催别人稿子却极勤,隔段时间就在电话上命曰:“我这儿没存货了,再拿几篇来。”于是就写。副刊上都是千字文,字数有严格限制,常觉写文不难,控制字数则不易。好友叶兆言小说写得好,短文也作得溜,往往一遍写下来,不多不少,字数恰好。我没这本事,多半是字数超标,写完了再去瘦身缩水,颇以为烦,有时就把皮球踢给编者。徐乃建那里字数可以通融,只要不是严重超标,大都照登不误,所以稿子往她那儿去的就比别处多些。后来报纸改革,竞尚实用,没要紧的副刊或被大大边缘化,或者干脆撒销,大势所趋,“随园”亦关门大吉。徐乃建“下课”回家炒股,去了一个催促最力的,也便写得少了,开始还有余兴,慢慢就搁了笔,几年也不得一篇。多年后偶然翻看现在报上一些一息尚存的副刊时,发现已然不复旧观,大略是在向生活副刊、家庭副刊之类靠拢。我之所写,也都是琐事,生活得很,无如现在的副刊更感兴趣的是“事”,不是“说事儿”,即或有“说”,也不是我那样老腔老调、酸不溜秋地“说”。所以虽然偶或还投上一两篇,但自觉插进嘴去也有些不着调。
直到2002年在法国呆了一年,见了些西洋景,又有了“说事儿”的冲动,再加有老同学好奇,在网上的同学园地里相催,遂乱涂了十来篇,自娱而兼娱人。此番不是命题作文,长短由我,再不知约束,噜嗦就由它噜嗦。《论语》上说:“辞达而已矣”,写长了,牵丝攀藤,踵事增华,是否就超过了“达”的度,是不是短了就“达”,或怎么样叫做“达”,我也不知道。其中有些,字数合适,有些掐头去尾,在欧洲的中文报或国内的报上登了,还有些根本也没往外投,因为不知道谁要,由它在硬盘上呆着。
不论是先是后,是长是短,没有“中心思想”是一样的,如此这般,写时随意,收在一起,要归里包堆给个总名了,就觉无从下手。只好找个活泛点的,“说事儿”,无可,亦无不可。反正所说大小总是个事儿,不拘东拉抑或西扯,总无所逃于这三字之间。接下来按一般书的格式,似乎还得分个类。在报上发表时就是塞到五花八门的栏目下面的,“八音盒”、“书虫论语”、“人在旅途”、“五味人生”、“多味果”、“尘世散墨”、“粗茶淡话”、“休闲岛”、“观象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那是编辑之劳,没有什么切题不切题。现在分作“自家事”、“身边事”、“世间事”、“书上事”、“洋人事”,纯粹是为分类而分类,“身边事”有时就是“自家事”,说“洋人事”也还是往我们这边拉,而且哪一桩不是“世间事”?胡乱分来,稍许有个眉目而已。说到底,分门别类亦如做文章,一落言荃,“以辞害义”几乎是注定的。
——话说至此,已有不对景处,比如“洋人事”已然另成一书(中华书局《一半是这里,一半是欧洲》);比如近年“再做冯妇”,副刊文字反而写得多了。好在本是没话找话,不过是说难以分类而已,这感觉依然如故。现在倒好,关于酒(原来没说着的),关于书,皆独成一册,“类”不难立,《伸懒腰的学问》则对应的本是“闲事”,其实“闲事”大可拿来笼括其他:喝酒,读书,哪样不可以“闲事”视之?南京人有句口头禅——“多大事啊?”用来让摊上事的人看轻看淡,也就是要人等闲视之。闲事是相对正事而言,问题是,何谓闲事,何为正事,年纪越大,反倒越说不清了。说这些,也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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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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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下酒菜的名堂,还是酒的趣闻,是关于喝酒的学问,还是醉酒的体验,余斌皆以调侃的笔调写来,但又真诚得近乎可爱。
《伸懒腰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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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千万人’、‘千万年’那样宏观下来,再寻常的相遇居然是那样的‘刚巧’。倒过来推想,相遇的可能性与不遇比起来,竟是微乎其微,不由要让你对那偶然,留几分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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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被电子屏充满的小时代,余斌却将他和书的缘分,与书有关的趣闻、随想娓娓道来,自有一种特别趣味。这是一本谈书的书,更确切的,是讲和书的缘分与“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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