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转眼间,白清河他们到达宗门已有半年多,而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把外门的地界认熟。没错,虽然现在进了西云门,但因为是外门弟子,所以他们只能在外门的地界活动。除非他们成为内门弟子,否则不可能进入内门,而据授课的外门执事所讲,成为内门弟子有两种方式:
一是在进入宗门的一年内筑基。看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 可经过这些时间的了解他们非常清楚,能在一年内由入门到筑基的人,无一不是悟性天赋极佳的好苗子,这样的弟子宗门当然会多加偏爱照拂。第二种方式则是“宗门大比”。执事说,每三年会有一次宗门大比,外门大比中,前十名奖励丰厚,并且可以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子弟,真正拜师求仙;而在同年的内门大比中,胜出的前三名会有奖赏,并且这三名内门弟子若能挑战两名核心弟子,更是有成为核心弟子的资格。
白清河此时仰躺在床上,一边轻晃着伸出床边的一截小腿,一边想着他所听到的关于内门弟子的种种。
原以为进了宗门就可以修仙,学那些威风凛凛的招数,什么御剑飞行、呼风唤雨的之类的,可这半年的课程很是让人丧气,外门弟子所学唯二,一为吐纳,二为锻体。
吐纳就是按执事所教口诀,在打坐的过程中凝神冥想,引导自己的呼吸方式,去寻找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的那一刻,在这一步成功后,就可以长时间的保持这种共鸣,学着将灵气引进自己体内穴位,当体内的四百多穴位均被灵气洗涤过以后,便是到了筑基的时刻。筑基之后,便再无需做这些基础的功课了。
白清河原以为吐纳已经足够枯燥了,可摸索共鸣跟锻体比起来就显得有趣了不止一点。
说是锻体,却并不是门内弟子相互对练,而是学一套名为《引气决》的功法。叫做功法,其实是九个连武器都不需要的空招式,而他们的课业,则是把这套功法每天打足四个时辰。这些招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可在第一次时,打了没有两刻,那些与他一批进来的同门有的就已经胳膊酸软到抬不起来,只能单做下半身的简单挪移。他自己第一天也未曾撑过一个时辰,倒是黄楠楠竟打足了一早上,这让被武二掺回屋的白清河郁闷了有一阵。但是郁闷也并未持续多久,毕竟每天练到沾床就睡,他也再难起什么郁闷的心思了。
不过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锻体的成效还是很明显的。虽然每天傍晚练完最后一轮时还是会累到四肢发软,但他们都能感觉到,现在不仅走路生风,体力大涨,更重要的是对自身的了解有了明显的进步。毕竟在锻体的过程中,经过自己在漫长的课业中会产生一种神奇的体悟,相较于文字所讲更直观,也更符合每个人对自身肉体力量把控中的不同条件。
想到这里,白清河扯了扯嘴角,现在看起来,这修真的种种,归根到底便是一个“悟”字了。以这两门课业为例,吐纳不必多说,锻体对肉身力量的悟性需求表现的更加直观,那些在这方面悟性较好的同门,如今锻体后虽面有潮红,但修完课业该做什么便去了,而那些迟迟悟不到的,即使经过了半年,也还是需要原地休息好一阵才能拖着疲累的身躯离开。
状态虽然一天天变好,没有最开始那样狼狈,但一想到还要将这两门课业重复三年,白清河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可事实就是,若不筑基,成为内门弟子,真正踏上这修真之路,他便只能日复一日的做这些枯燥无味的课业,然后在年满十七的时候留在外门自行讨生活,或是返回俗世家门,过着“普通人中的普通修真者”这样的生活。
他倒无所谓返回俗世,只是一想到还要等八年……现下还是筑基更现实些。
轻出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拾起来,白清河站起身来,在床上稍微活动了下筋骨,便打坐冥想了。
自他们开始修道,睡觉的时间也慢慢被打坐冥想所替代,只不过每个人的进度都有所不同。他一开始只是睡前打坐静心,到现在便是从后半夜开始打坐至白日授课的时间。大家一致认为,吐纳的课业虽说是静坐不动,但却十分熬人,能静下心还好说,静不下心的便只觉得一轮吐息就像一日那么长,个中滋味可是折磨的很。
白清河这点倒是很好,说他性子活泼爱玩,但说静却也静下的奇快,心中杂思看上去多如牛毛,但好像说收拾便能立刻从脑子里清理出去。所以他的打坐并不难熬,甚至可以说得上与睡眠无甚差别了。
今夜他又在心里默念着口诀,不断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只听得屋内刚开始只有他一人绵长的呼吸,过了没一会儿,竟什么声音也没了,仿佛这屋内根本没有人,而此时盘坐在床上的白清河,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要旁人看来就像一具雕塑,不仅没了呼吸,更像是连活人的生气都没有。
可白清河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如今脑袋放空,听得夜间簌簌风声,树叶打在一起时那轻微的哗啦响动,甚至连旁屋熟睡中的黄楠楠一呼一吸都辩的分明。再向远处听去,还有未睡的同门在努力调整着呼吸。随着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不仅听见了这些,更是仿佛站在这些同门的面前,看到他们有人紧皱眉头,有人垂头丧气,但这样的变化好像并不让他觉得突兀,仿佛就该如此。
他来到武二的屋内,不意外的,屋内的人也在打坐。此时的武二衣着整齐,好像从演武场——也就是他们锻体的地方——回来后便直接打坐到了现在。这也不奇怪,武二的认真他是从小就领受过的,夫子叫他查个功课,他便能真的一日不落,无论白清河溜到哪里都能把他抓回来,压在小桌前补完。
他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想到以前的事,也许是近日受了黄楠楠的影响,有些想家了。不知是发了多久的呆,白清河才回过神来,他微微反省了下自己的走神,打算退出武二的屋子,去房顶看一看。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以武二位中心散开了一圈圈的灵力波纹。
“这是……!”
他一急,赶忙凑到武二面前想看他可有什么不适,却没想到武二身周的灵力激荡越发厉害,在他才入门半年,没有任何经验和修为傍身,也不知如今是何形态的情况下,被这股股激荡的灵力竟钉在离武二一尺左右的距离,他正想如何脱身,却在下一秒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忘了挣扎。
只见屋内慢慢涌起了一片一片的闪烁,细看上去像一颗颗沙粒,它们慢慢汇集起来,又像是一条条游动着的星河,金色与紫色的星河把屋内装点的梦幻又绮丽,亮的像把人灵魂都能照透,却又不刺眼,反倒温和的让人想伸手触摸。
这时,武二身边的灵力波动也慢慢消散,而随着灵力的消散,这些金色与紫色的星河便缠绕在武二的身周,慢慢的渗进他的皮肤内,还有一部分蒙在了他的双眼之上,也慢慢渗了进去,这些金紫色在武二的身周起伏,衬得他原本还有些稚嫩的五官变得好像成熟了些,明灭的阴影让他一张平和的脸生生多了些莫测,整个过程既安静又透着些说不出的压迫感。
看完这一切的白清河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没有什么再钉住他的了,可他还沉浸在刚才这瑰丽的景象里,竟忘了离开。
没过几个呼吸,武二眼皮子动了动,看上去像是要从入定的状态出来。白清河紧张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个说不明道不清的形态,之前转过几个同门的屋内,也有醒着的,但却没一个发现他的存在,也不用担心武二他——
后面的话他却再也说不出来,武二睁开了眼,可他那双眼往常不再给人以往稳重严厉的感觉,而是在一紫一金的幽光中闪着陌生的光彩,叫人难以直视。白清河突然感到一股凉意窜了上来,然而这种预感才感受了个朦胧,便听得眼前人带着些疑惑的语气说道:“你……”
这一声像是在白清河耳边放了个响雷,炸的他唰的离开了武二的屋子,不足一息,盘坐在床塌上的白清河猛的睁开双眼,大口的呼吸着,心里泛着的那种突如其来的惊恐几乎让他溺毙,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紧张,只满脑子想着一句话——
“他竟然……看得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