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不吃汤圆,就像站着茅坑不拉屎一样。
为了让茅坑里有点货,我端上了父亲给盛的六个包心大汤圆。
难得回来,多呆两天。今个儿,陪我下下棋。他喃喃到。
父亲是象棋高手。
幼时逞强,虽棋艺不济,仍喜欢挑战父亲的权威。
从让子车马炮,到车马,到车,到伯仲不分。还曾窃喜,自己进步神速,以及老父的年迈。
不想有一日,大伯大寿。父亲来了兴致,摆起弈局,执拗要像幼时般再让子三枚。
对于这种无知的挑衅,我自然乐呵地接纳。
哪知道,十几个回合里,腾挪之间。少子儿的父亲,凌厉先手弃子搏杀,干净地收拾了残局。
我方晓得功夫里火云邪神所言不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也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窃喜的成长。背后是嘴拙的老父处心积虑的呵护。
子儿不让,让我会会你的成色。我正色道。
父亲笑了笑,坏坏的,也有对乳臭未干小子的不屑。
开局不多时便被干掉一匹马。前排兵卒摇摇欲坠间,又拔掉一门炮。
老家伙还是这样,老谋深算,不动声色。
既是棋艺的高手,便懂得先机,懂得地利,更懂得象棋的根本是博弈。是取舍的门道。
可生活博弈里,父亲却是个门外汉。三次婚姻,一次比一次不如人意。
看过父亲的斗数,天梁守命,空劫化忌,驿马在巳。果是奔波劳碌不偿愿的。
过得怎样,最近如何。
还行,你呢。身体看着还算硬朗。
还行,腿脚都好。就是牙口欠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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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沉默。
寒暄,讲究的是举重若轻。若是举轻若重,不是心怀鬼胎,便是另有所图。
想问的想了解的,其实有太多。但要想打开别人就得打开自己,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而自己,是肉体的。这样的材质,经不起冲刷的。
我其实一直不懂那些标榜疼痛的人。
长时间里,我一直把自己想象成家庭和睦,双亲健全,心理健康,没有原生家庭带来伤害的好青年。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可在时间的推搡中,总会露出马脚。
走过童年,走过少年,走过青年,不肯承认走入中年。
称为晚期。青春期的晚期。
我还不太老,因为我记不得太遥远的事。
虽然,我也记不得眼前的事。
确是个实诚的人,对过去与现在,童叟无欺,一概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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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段沉默。
絮叨,是一个人的事,但沉默却是两个人的事情。
双打是需要默契的。而沉默的这种默契,有时候比爱更容易迷路。
有些日子没见你妈了。
父亲每次喝酒都会跟提母亲。也几乎,每次都醉。
印象里,父亲在我面前落泪过两次。
一次是奶奶走后。太平间的灯光下。隐约看见父亲隐忍地咬着腮帮,一行冷泪。
第二次,是离异后的第二年,我回来看望。
父亲生了场病,迷糊间又喝上了酒。我刚到家就扑上身上,嚎啕大哭。
口中叫着,儿啊,你让她回来,你让她回来好不好。
每次回想,总是觉得,那个画面不真实。像是文艺片里的煽情片段,镜头老是晃啊晃的。四周的场景是游离的,而自己也轻飘飘的。
其实,我是不太想承认,不太想面对,这个生命中互有恩怨互有亏欠的男人,最最脆弱的一面。
冰火里,第四季第3集里,小恶魔回忆泰温小时候告诉他的道理:
当你意识到父亲的软弱时,童年也就结束了。
何尝不是。
看着老房子的四周,我的思绪又乱了。
线性叙述的弊端就是人们往旺非要找个因果,就好像遇到一个同性恋都要追溯到小时候是否太娘。命运交织杂错在一起有太多的互为因果又不仅仅只是因果,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知道他是寂寞的。像是竹久梦二的画一样,晦涩,沉默。
可生活的一半是麻烦,另一半是解决麻烦。拙劣如我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枷锁,自己的牢。
口头应诺的陪伴带来不了幸福,也稀释不了苍老的孤独。
看着酒后的父亲,翻阅自己幼时穿开裆裤的旧照片兀自地傻乐着。
呵呵,自己也被放佛感染到,
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真淘气啊。
2017.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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